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她告诉我，她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但后来觉得不现实，还是得好好学习。我说我小时候想当宇航员，结果物理差点没及格。我们都被彼此幼稚的梦想逗笑了，笑声在夏夜的微风里飘出去很远。
到她家楼下，是一个有些老旧的居民区。她站定，轻声说：“我到了。”
“快上去吧。”我朝她挥挥手。
她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又忽然停住，回头看着我，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屿，”她又叫了我的名字，这次声音轻快了许多，“今天，谢谢你。”
看着她消失在楼道拐角，我才转身离开。夏夜的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温热，却吹不散我心口那股莫名的、滚烫的情绪。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这个夏天，变得不一样了。风铃、蝉鸣、晚霞、路灯，还有那个名叫程雨的、容易脸红又格外坚韧的女孩，共同构成了我十八岁夏天最鲜明的记忆。
而远方的江城，似乎也因为她的那句向往，变得愈发具体和令人期待起来。
暑假的尾巴，像天边最后一丝被夕阳染红的云彩，抓不住地溜走。空气里开始掺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秋意，蝉鸣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歇斯底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像是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奏响的断续尾音。
我去大学报到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家里，母亲开始事无巨细地为我准备行李，父亲虽然依旧话不多，却悄悄往我书包夹层里塞了一叠钱。妹妹破天荒地没有跟我抢电视，反而在我整理东西时，默默递给我一包她珍藏的零食，别扭地说：“路上吃。”
文具店的工作，父亲说我不用再去了，让我最后几天好好玩玩。但我还是忍不住常常过去，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心里清楚，我在等待什么。
程雨知道我要走了。她最近来的次数少了些，但每次待的时间却变长了。我们之间的话题，不知不觉从数学题、大学憧憬，转向了更琐碎也更贴近彼此的生活。她会带来她妈妈做的绿豆糕，说是给我路上解馋；我会把高中时觉得最有用的笔记整理出来，郑重地交给她。
“高三会很辛苦，但坚持住，一年很快的。”我说这话时，感觉自己像个啰嗦的老学长。
“嗯。”她低着头，手指摩挲着笔记的封面，轻声问，“江城……冬天冷吗？”
“听说比我们这里湿冷，但室内有暖气。”我努力搜索着关于那座城市的一切信息，只想让她觉得那里不那么陌生和遥远。
“哦。”她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离家的前一天，下午天气格外的好，湛蓝的天空，阳光明媚却不炙热。我正想着要不要发信息给程雨，风铃响了。
她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轮廓有些模糊，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
“明天……就要走了吗？”她走进来，声音比平时更轻。
“嗯，明天上午的高铁。”我点点头。
她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我，脸上泛起熟悉的红晕：“这个……送给你。是我自己做的，不好看，你别嫌弃。”
我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条手织的灰色围巾，针脚不算特别工整，但能看出织得很用心，软软的，带着一股阳光和皂角的干净味道。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猛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