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姨娘被两个丫鬟扶着踉跄走出来。
苏玉衡知道她此刻面无血色不是装的,但也不相信费姨娘是束手就擒的人。
【费姨娘有个绝活:说不过就晕倒。】
【估摸着,从定王进来就开始铺垫了。】
【快看,起范儿了,好,3、2、1,倒!】
果然,定王听见丫鬟一阵惊呼:“姨娘!”
“静姝!”安宁伯大喊一声冲过去。
果然倒了?她看得还挺准。
观察到现在,定王终于确定了,这声音就是苏玉衡心中所想。
自己竟然能读心,而且只能读苏玉衡一人的心声。
周围人的反应都无异样,显然能读她的心声的人,也仅有自己。
世上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难道是某种妖术?
正想着,苏玉衡的心声继续响起:
【没文化多可怕,她怕是不知道昏了也有脉的吧?】
此时正接过月驰手上茶水喝了一口的定王,被那心声逗笑,差点喷出来。
还好他多年的修养帮他避免了失态。
定王听着堂中一片混乱,心道这满屋子人,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安宁伯惊慌失色地跪下哀求道:“殿下,贱妾身体不济晕倒了,可否容她先下去施救!”
定王淡定回应:“无妨,正好让楚太医把把脉,这妾室有何毛病都一起诊出来。”
安宁伯:“……这……太医怎可纡尊降贵给一个妾医治。怕是不妥。”
定王却是不再理会,直接示意星沉带着楚太医上前,给地上的费姨娘把脉。
楚太医也不移动费姨娘,任她躺在地上号了脉,起身回禀:
“回殿下,此妇人身体强健,并无小产迹象。至于昏厥,请安宁伯随意掐一掐人中便可醒来,若是不醒,虎口也行。”
【楚太医可真是个妙人,随意打一巴掌是不是也行?】苏玉衡在心中幸灾乐祸。
楚太医的回禀意思已经非常明确,费姨娘假孕陷害主母实锤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把整个伯府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众人都怨怼地看向安宁伯和地上装昏的费姨娘。
此时定王道:“事情清楚了就好,下面便重新协商苏夫人和离一事吧。”
一句话让苏家人更是如坐针毡。
苏玉衡心中盘算:
【对,小产搞清楚了,下面就该断一断换孩子的事儿了。】
【我直接一个滑跪过去喊冤会不会有点突兀?】
【也不知道证人找到没?要是没找到,那府医,应该也知道点什么,他会不会畏罪潜逃。】
定王:滑跪是何种跪姿?
苏玉衡正想着,就听定王唤她:“苏二小姐,如今姨娘假孕证据确凿。你这个原告有何诉求可以提出来了。”
【配合这么默契的吗?】
苏玉衡正愁怎么告状,定王就把话茬递到嘴边了。
她望向定王,却发现定王身边那个名唤星沉的俊秀亲卫正对她轻轻颔首。
那就是说,成了?
苏玉衡心中激荡,面上却极为平静,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回殿下,小女作为原告,还有一状要告。”
苏玉衡一字一顿道:
“小女苏玉衡,状告姨娘十五年前,调换了自己和主母同日生产的两个女婴,混淆嫡庶。
“现在的安宁伯府嫡长女苏绮瑶其实是费姨娘的亲生女儿,而我才是主母穆氏之女!
“十五年来,费姨娘对小女动辄打骂虐待,恶毒至极!请殿下为小女和母亲做主!”
话音落,整个安宁伯府正厅陷入死寂。
满厅的人心思各异,都在努力消化着这个天雷滚滚的消息。
穆翎只觉得自己被一道惊雷劈中,血液都凝固了。
费姨娘换了婴儿?
她疼爱了十五年的瑶儿不是她的女儿,那个在姨娘手上艰难讨生活的衡儿才是?
荒谬!荒谬至极!
穆翎怔怔地看着说出这番荒谬话语的苏玉衡,那双亮得吓人的杏眼也在看着她,好像要看进她的心里。
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得那双杏眼有些熟悉,竟……竟是像年少时的自己。
不!不可能的!
她收回眼神,猛地转头看向苏绮瑶。
那才是她的女儿,她日日给她梳发髻,长夜里给她掖被角的女儿。
此刻的苏绮瑶正一脸愠怒地绞着帕子,恶狠狠地瞪着昂首而立的苏玉衡。
瑶儿显然是气急了,对,定是衡儿被费氏虐待得糊涂了。
或者如瑶儿说的,衡儿的确有攀附之心,这才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穆翎想要呵斥苏玉衡,盯着她的脸时,却感觉喉咙发紧,根本张不了口。
苏玉衡此刻的神情,跟方才揭穿假孕一样的笃定,她就那样不躲不避地迎接着所有质疑。
那模样,让穆翎心中涌上一丝莫名的慌乱。
穆翎声音发着颤,“衡儿,这种话不可乱说……”
但她却不可抑制地想起费氏被她撞倒那日,瑶儿突然叫走了秦妈妈。
又想起大约从两年前开始,瑶儿只要见到衡儿来给她请安,就会失态地大哭大闹,要她明确答应了不见衡儿才肯罢休。
她还猛然想起方才给费姨娘验身时,瑶儿拼命打圆场的样子。
穆翎握着拳,指甲狠狠嵌入手心,借着疼痛告诉自己,不应该怀疑瑶儿。
她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了,大脑一片混乱。
安宁伯也呆住了,静姝换了两个女儿?怎么可能?
她进府时他便说过以后会给她尊荣,这些年来也顶着宠妾灭妻的恶名扶持她。
她怎的还干得出这种蠢事?
他看向地上躺着还在装昏的费氏,瞬间想到什么又望向坐在右下首的生母。
只见苏老夫人脸上一丝血色都无,正垂首死死控制住情绪。
袍袖下的双手却是抑制不住地发着抖。
安宁伯什么都懂了,是他的母亲连同枕边人一起给他挖了一个天坑。
他打量着满脸狠厉的苏绮瑶,细细看着她的眉眼五官,心中顿时一惊,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些年瑶儿跟着穆氏,长得珠圆玉润,穿戴华丽张扬;而费氏常年控制身形,保持着瘦削纤细,妆容淡雅。
虽都是美人,却完全是两种类型。
而衡儿自小瘦弱,平日里低垂眉眼穿着朴素,跟费氏站在一起更为相像。
以至于他竟然没发现,原来瑶儿的薄唇和上挑的凤眼,竟跟费氏如出一辙。
而衡儿跟费氏有几分相似的瓜子脸,其实,穆翎也有。
当年,他正是因为费氏的脸有几分像穆翎,才在醉酒之后……
安宁伯想到这里,不由得惊骇万分。
混淆嫡庶放在普通人家还可以通融,但安宁伯府是勋贵,勋贵最重血脉。
混淆勋贵血脉在大晟朝是重罪,御史明日便可以弹劾他罢官削爵。
此刻,他不能束手就擒,他只能站在费姨娘这边生生扛住。
静姝,这就是你的算盘吗?
安宁伯绝望地闭了闭眼,也有了决断。
两个婴儿都是他的血脉,他不信这日日拘在后宅的丫头能有什么证据。
只要他不认,这事就证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