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定王开门见山道:

“今日听宗正寺官员说安宁伯府要让主母下堂。本王听闻,勋贵人家和离时须有双方长辈在场,方才算礼数周全。”

他声音淡淡,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苏家人不由得心中都抖了起来。

定王竟是为此事而来,莫不是要来给穆氏撑腰?

定王对敌人的残暴事迹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他若真是来帮穆氏的,那伯府还有什么活路?

定王的声音继续响起:

“世人都知道本王和穆老侯爷有师徒之谊,奈何老师不方便出面,师娘身体抱恙亦不宜打扰。

“本王今日便自请充当苏夫人的娘家人,做个见证。不知安宁伯和各位苏氏长辈对此可有异议?”

苏家人一听,悬着的心立即死了。

族长和安宁伯齐声道:“不敢,不敢。”

安宁伯此时头大如斗,定王果然是为了穆氏而来,明明是伯府内宅小事,怎么就惊动了定王这尊大佛了?

方才他还想用宗正寺的势力压下此事,定王却直接说自己是穆氏“娘家人”。

谁不知道定王最是护短的性子。

谁敢动他定王的娘家人,是不要脑袋了吗。

安宁伯稳住发颤的手道:“因为家中丑事,劳烦王爷驾临,是下官治家无方,还请王爷降罪。”

说着便屈膝,“砰”的一声,重重跪下。

苏玉衡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安宁伯,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这渣爹也是个高手,考虑到定王看不见,跪得挺脆。】

定王一怔,她叫安宁伯“爹”?莫非?

定王压下心中疑惑,对安宁伯道:

“起来吧。本王今日不是来问罪的,安宁伯若是公正,便不用自责。”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伯府正厅中显得更加冰冷。

苏家众人哪里听不出定王这是在敲打他们,心都一个劲往下沉。

接着,定王声音温和了几分问道:

“苏夫人何在。劳烦跟本王说说,方才进行到哪一步了?”

穆翎走上前来对定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自父亲下狱来,身边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有定王殿下敢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来为她撑腰。

还有衡儿,那个好孩子,此刻正用一双亮得出奇的杏眼看着她。

她心中一暖,眼眶竟有些发热,她此刻并不是孤立无援。

穆翎随即把刚才发生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过程中,苏玉衡时刻关注着一旁摇摇欲坠的费姨娘,和已经面无血色的苏绮瑶。

【收你们来啦!】

“苏二小姐何在?”

苏玉衡听到定王唤她名字,穿过人群上前行礼。

“苏玉衡见过定王殿下。”

定王心头一震。

这声音,和他听到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原来是她?

可这说话声与他脑海中听到的却有些不同。

他也说不上来,但那个声音仿佛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而不是靠双耳听到的。

难不成他能听见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心声?

还是说,这是他的幻听?

他自小习武,五感本就比常人灵敏。

失明后,其余感官更比往常强了很多,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够靠着记忆力和听觉避开障碍,行动自如。

有没有可能是他太过敏锐以至于出现幻觉?

【大帅哥王爷怎么还不叫我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他,这个屈膝礼有点费腿啊?】

心声再度响起,定王蓦然回神,发现自己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叫起了。

赶忙让苏玉衡起身。

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已经不是诡异而是惊悚了,他不敢相信,需得再测试一下。

“劳烦苏二小姐说一说你作为今日原告的诉求。”定王道。

苏玉衡心道:

【定王殿下神队友啊!】

【还以为要盘问我怎么知情的呢,人直接给我定义成原告了。】

【不愧是原书中智勇无双的战神。】

嘴上恭敬回答:

“回禀殿下,小女请求找一个府外的大夫来验费姨娘的脉象。费姨娘是否假孕陷害主母下堂,一验便知。”

定王听着苏玉衡的一顿夸,心道这小姑娘倒也伶俐,一点即通。

可是,“原书”又是何意?

定王脑中的疑惑越听越多,这声音全是他没听过的词句。

万幸她说的还是汉语,他还是能够根据意象大概拼凑出这声音的意图。

定王道:“苏二小姐说得有理,安宁伯,若是费氏清白,则不怕一验。你以为如何?”

被点到名字的安宁伯心中一个激灵,哪里还敢说什么府医徒弟这种傻话。

但他心中却还有些侥幸。

谁叫定王目不能视呢,他还有机会。

安宁伯恭敬应道:“下官这就派人去请府外的大夫。”

随后吩咐贴身小厮:“你去外面医馆请大夫来为姨娘把脉。”同时暗暗对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跟了安宁伯多年,当即会意点头。

苏玉衡却捕捉到了这两人微妙的眼神官司。

【糟老头子胆挺肥!欺负定王看不见,还使上眼色了。】

【该怎么让定王知道这老登没安好心啊?】

心声传来的同时,星沉也正好俯身,低声跟定王汇报了安宁伯的伎俩。

在定王眼不能视时,星沉和月驰就是他的耳目。

而那心声的内容,和星沉观察的对上了。

定王心中一颤: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他的癔症。

他压下心中惊骇,冷冷开口:

“不必如此麻烦,巧了,本王近日眼疾,身边备了太医随行。

“星沉,把楚太医请进来。”

安宁伯闻言冷汗涔涔:完了!

费姨娘看到安宁伯的表情,一颗心已经凉透了。

山郎,这是,准备要牺牲她的表情。

怎会如此?

今日一切都好好的,穆氏也认了下堂已经签字画押了。

明明一切属于她的都已经握在手中了。

怎么会这样?

费姨娘狠狠看向苏玉衡,都怪这个贱人!

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

这时,楚太医已经进了正堂,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精瘦老者,长得一脸倔强。

安宁伯认出来人,竟然是大晟朝出了名的铜豌豆,怼天怼地,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的刘老御史。

前年,老皇叔庄王给自己的美妾修院子,占用了农民的田地,刘老御史在朝上喷得庄王爷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醒来后上朝第一天,这刘豌豆又继续弹劾,一直到庄王把院子封了,田地还给当地农户才罢休。

这样惹不起的狠人,竟然来了他们伯府,还是今天这种日子,安宁伯想到这里心都凉了。

定王蒙着眼,自然看不见安宁伯的窘迫,但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以安宁伯的小人做派,苏家二小姐信中说的那些,八成是真的。

定王轻描淡写地道:

“说来也巧,今日出门碰到御史台刘大人,便也邀请他一起来听听。这也算是刘大人和安宁伯府的缘分,安宁伯没有意见吧?”

【噗!......没想到殿下在气人方面也是战神级别的。】

苏玉衡很用力才压住了自己的嘴角。

御史的本职工作就是参勋贵百官不合规矩的地方。

像是谁家纳了七八房小妾啦,谁家纵奴行凶啦,谁家的少爷耽误了姑娘清白之类的。

都是御史们参奏的对象,勋贵人家见到御史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更何况刘御史这种朝臣鬼见愁。

定王不但把人请进来了,还说你跟他有缘分,你就说气不气。

安宁伯后槽牙都咬紧了:你才和他有缘,你全家都和他有缘。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嘟囔,在皇子和御史面前哪敢说半个不字。

定王继续吩咐:“那便请安宁伯叫出贵府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