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开门见山道:
“今日听宗正寺官员说安宁伯府要让主母下堂。本王听闻,勋贵人家和离时须有双方长辈在场,方才算礼数周全。”
他声音淡淡,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苏家人不由得心中都抖了起来。
定王竟是为此事而来,莫不是要来给穆氏撑腰?
定王对敌人的残暴事迹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他若真是来帮穆氏的,那伯府还有什么活路?
定王的声音继续响起:
“世人都知道本王和穆老侯爷有师徒之谊,奈何老师不方便出面,师娘身体抱恙亦不宜打扰。
“本王今日便自请充当苏夫人的娘家人,做个见证。不知安宁伯和各位苏氏长辈对此可有异议?”
苏家人一听,悬着的心立即死了。
族长和安宁伯齐声道:“不敢,不敢。”
安宁伯此时头大如斗,定王果然是为了穆氏而来,明明是伯府内宅小事,怎么就惊动了定王这尊大佛了?
方才他还想用宗正寺的势力压下此事,定王却直接说自己是穆氏“娘家人”。
谁不知道定王最是护短的性子。
谁敢动他定王的娘家人,是不要脑袋了吗。
安宁伯稳住发颤的手道:“因为家中丑事,劳烦王爷驾临,是下官治家无方,还请王爷降罪。”
说着便屈膝,“砰”的一声,重重跪下。
苏玉衡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安宁伯,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这渣爹也是个高手,考虑到定王看不见,跪得挺脆。】
定王一怔,她叫安宁伯“爹”?莫非?
定王压下心中疑惑,对安宁伯道:
“起来吧。本王今日不是来问罪的,安宁伯若是公正,便不用自责。”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伯府正厅中显得更加冰冷。
苏家众人哪里听不出定王这是在敲打他们,心都一个劲往下沉。
接着,定王声音温和了几分问道:
“苏夫人何在。劳烦跟本王说说,方才进行到哪一步了?”
穆翎走上前来对定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自父亲下狱来,身边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有定王殿下敢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来为她撑腰。
还有衡儿,那个好孩子,此刻正用一双亮得出奇的杏眼看着她。
她心中一暖,眼眶竟有些发热,她此刻并不是孤立无援。
穆翎随即把刚才发生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过程中,苏玉衡时刻关注着一旁摇摇欲坠的费姨娘,和已经面无血色的苏绮瑶。
【收你们来啦!】
“苏二小姐何在?”
苏玉衡听到定王唤她名字,穿过人群上前行礼。
“苏玉衡见过定王殿下。”
定王心头一震。
这声音,和他听到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原来是她?
可这说话声与他脑海中听到的却有些不同。
他也说不上来,但那个声音仿佛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而不是靠双耳听到的。
难不成他能听见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心声?
还是说,这是他的幻听?
他自小习武,五感本就比常人灵敏。
失明后,其余感官更比往常强了很多,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够靠着记忆力和听觉避开障碍,行动自如。
有没有可能是他太过敏锐以至于出现幻觉?
【大帅哥王爷怎么还不叫我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他,这个屈膝礼有点费腿啊?】
心声再度响起,定王蓦然回神,发现自己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叫起了。
赶忙让苏玉衡起身。
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已经不是诡异而是惊悚了,他不敢相信,需得再测试一下。
“劳烦苏二小姐说一说你作为今日原告的诉求。”定王道。
苏玉衡心道:
【定王殿下神队友啊!】
【还以为要盘问我怎么知情的呢,人直接给我定义成原告了。】
【不愧是原书中智勇无双的战神。】
嘴上恭敬回答:
“回禀殿下,小女请求找一个府外的大夫来验费姨娘的脉象。费姨娘是否假孕陷害主母下堂,一验便知。”
定王听着苏玉衡的一顿夸,心道这小姑娘倒也伶俐,一点即通。
可是,“原书”又是何意?
定王脑中的疑惑越听越多,这声音全是他没听过的词句。
万幸她说的还是汉语,他还是能够根据意象大概拼凑出这声音的意图。
定王道:“苏二小姐说得有理,安宁伯,若是费氏清白,则不怕一验。你以为如何?”
被点到名字的安宁伯心中一个激灵,哪里还敢说什么府医徒弟这种傻话。
但他心中却还有些侥幸。
谁叫定王目不能视呢,他还有机会。
安宁伯恭敬应道:“下官这就派人去请府外的大夫。”
随后吩咐贴身小厮:“你去外面医馆请大夫来为姨娘把脉。”同时暗暗对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跟了安宁伯多年,当即会意点头。
苏玉衡却捕捉到了这两人微妙的眼神官司。
【糟老头子胆挺肥!欺负定王看不见,还使上眼色了。】
【该怎么让定王知道这老登没安好心啊?】
心声传来的同时,星沉也正好俯身,低声跟定王汇报了安宁伯的伎俩。
在定王眼不能视时,星沉和月驰就是他的耳目。
而那心声的内容,和星沉观察的对上了。
定王心中一颤: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他的癔症。
他压下心中惊骇,冷冷开口:
“不必如此麻烦,巧了,本王近日眼疾,身边备了太医随行。
“星沉,把楚太医请进来。”
安宁伯闻言冷汗涔涔:完了!
费姨娘看到安宁伯的表情,一颗心已经凉透了。
山郎,这是,准备要牺牲她的表情。
怎会如此?
今日一切都好好的,穆氏也认了下堂已经签字画押了。
明明一切属于她的都已经握在手中了。
怎么会这样?
费姨娘狠狠看向苏玉衡,都怪这个贱人!
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
这时,楚太医已经进了正堂,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精瘦老者,长得一脸倔强。
安宁伯认出来人,竟然是大晟朝出了名的铜豌豆,怼天怼地,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的刘老御史。
前年,老皇叔庄王给自己的美妾修院子,占用了农民的田地,刘老御史在朝上喷得庄王爷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醒来后上朝第一天,这刘豌豆又继续弹劾,一直到庄王把院子封了,田地还给当地农户才罢休。
这样惹不起的狠人,竟然来了他们伯府,还是今天这种日子,安宁伯想到这里心都凉了。
定王蒙着眼,自然看不见安宁伯的窘迫,但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以安宁伯的小人做派,苏家二小姐信中说的那些,八成是真的。
定王轻描淡写地道:
“说来也巧,今日出门碰到御史台刘大人,便也邀请他一起来听听。这也算是刘大人和安宁伯府的缘分,安宁伯没有意见吧?”
【噗!......没想到殿下在气人方面也是战神级别的。】
苏玉衡很用力才压住了自己的嘴角。
御史的本职工作就是参勋贵百官不合规矩的地方。
像是谁家纳了七八房小妾啦,谁家纵奴行凶啦,谁家的少爷耽误了姑娘清白之类的。
都是御史们参奏的对象,勋贵人家见到御史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更何况刘御史这种朝臣鬼见愁。
定王不但把人请进来了,还说你跟他有缘分,你就说气不气。
安宁伯后槽牙都咬紧了:你才和他有缘,你全家都和他有缘。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嘟囔,在皇子和御史面前哪敢说半个不字。
定王继续吩咐:“那便请安宁伯叫出贵府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