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假期,穗城少了往日的冷清。
徐砀初是赵齐闵纹身店的老常客,会来到这儿陪伴他唠嗑,虽然不是照顾生意。
时隔几天,赵启敏正悠闲地打着手机的王者荣耀,夏栩才回复了那条未读的短信。
身躯猛地踉跄住,喝了大口水来缓解。
夏栩独自坐在家中吃着从微波炉热的剩饭,这些天都在忙没来得及看手机的消息。
刚才才知道哥哥发了消息,肢体难免会慌乱,由衷的不知道发些什么来回应于此。
“哥,我没事。”
赵齐闵狠狠咽了下口水,手忙脚乱在键盘打下行字,打错好几次,删了又接着填。
心中既无奈,又很欣喜若狂。
兴奋的是这个“弟弟”并没有将他遗忘于此,误以为几个月的联系就这么断绝了。
“你知不知道让我担心死了,还以为又干嘛去了呢,没有回家过年吗?”
赵齐闵伸手握住桌上盛着温热开水的玻璃杯沿,这样的干燥的气候嗓子总会不太舒服,说话时都断断续续的。
杯壁还爬着不停流淌的水珠,玻璃材质的水杯险些没拿稳,差点儿摔在地版上掉的粉碎,玻璃渣四处飞溅。
他还想说些什么,与这次不同的是夏栩发来条语音,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赵齐闵没有丝毫犹豫,点开那带着聊天气泡的语音框,夏栩的音调软乎乎的,就如松软的棉花糖裹了蜜那般香甜。
他说哥我会的,不长的话却承载了他的郑重的回应,完全就是乖巧听话的孩子。
可赵齐闵并不希望他被懂事这个词给束缚住,这样的外表下其实藏着有趣的灵魂。
人如其名,在燥热的盛夏时节,画家画框里栩栩如生的花鸟,灵动有生气,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朝向蔚蓝色的天空。
赵齐闵仅仅知道夏栩家庭条件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贫穷,父亲是在穗城的老城区经营建材厂,整体规模比较庞大,未曾缺钱。
家中有个妹妹,父亲母亲所有的爱都偏移给了那个小女孩,夏栩就像空气人似的。
只是频繁性的被父母亏待,即使不去探听,观察脸部,也能知道他被饿的瘦瘦的。
还经常戴着那顶浅灰色的针织帽,似乎是长期遭到言语打击校园里的欺凌很自卑。
帽沿会遮住那对有着浓密睫毛且好看的双眼,高挺别致的鼻梁,有形的下颚线,浅粉色的唇瓣。
如展馆内艺术品脆弱易碎,但会带些樱花的轻柔感,浑身上下散发着醉人的气息。
命运极度的相似,就像看到了在监狱里的自己,老是控制不住对少年怜悯的心绪。
夏栩在他的眼前,会在使唤之下,把针织帽给脱下,随即入目的是惊艳的五官。
且用成语形容,面如冠玉,朗目疏眉。
也在那个时候,赵齐闵像是知道了夏栩被霸凌的原因,许是太过完美没有缺点遭人嫉妒。
当莫名遭到周边人厌恶时,不要有任何怀疑,其实是自身太过优秀,但不明白。
不知为什么,夏栩的头发像是许久没修理过,就像花坛里杂乱插满枯枝的绿植。
但耐不住扑面而来的青春的气息。
发丝的长度给人的印象就像日本漫画漂亮的长发男,不过夏栩的还要略微短些。
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夏栩在他这里展示的都是鲜活一面,夏日湖畔边的杨柳堤。
微微扬起嘴角笑起来的模样仿佛能感染全世界,夏栩这样的小孩实在太讨人喜欢。
不过在他父母那儿是个例外,赵齐闵把夏栩当做自己的弟弟,想尽全力对他好些。
除夕节前天,夏栩身上浅棕色的风衣都没拉好,不费劲就找到赵齐闵的纹身店。
发现哥哥不在这,少年却慌了。依靠在没人的墙角,利用手机发去了条短信。
其实是他独自漫步在老城区的街道,想去买些干果,到时候去沪城工作可以吃。
凑巧的是几乎都关了门,仅有零星几家店铺是开着的,望去店内的货架空荡荡的。
悠然自得闲逛着,意外来到了与夏栩初遇时的那家杂货铺,是记忆中的模样。
和那次不同的是,杂货铺最里头坐着老板娘,货架被填得满满当当,五花八门的。
一眼就望向了他最喜欢吃的绿豆饼,外包装在众多零食里,是相当突兀明显的。
秉持着强烈的好奇心,再次折返至杂货铺门口,犹豫不决停顿些许,最终往店内的货架走去。
这家杂货铺没有招牌,更没有灯光的衬托,昏昏暗暗的,连包装的字都看不清楚。
赵齐闵的身高轻松地从货架最顶端拿了两盒绿豆糕,接着走到店老板的身旁。
“你好,结账。”大妈似乎在刷软件里的短剧,声音刺耳的刚才在外边都能听着。
害怕惹火对方,于是蹑手蹑脚拍了拍肩膀,大妈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说道。
“十块,付现金就好。”大妈耐人寻味的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开关处把灯点亮。
赵齐闵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想打开手机放首英文歌曲,才发现有条未读消息。
是一小时前发送来的,寄件人是夏栩的名称,附了张纹身店关门的图片。
询问他去到哪儿了呢?还会再等等。
神色微怔,赵齐闵尴尬的咬紧嘴唇,双臂却下意识的收缩,肢体间夹杂着慌乱。
“夏栩是去找我了吗?你可以在原地等,也可以来找哥哥,别冻着就好。”
顺带吃着苹果,有些干噎的说道。
赵齐闵害怕夏栩受伤,有种想立刻飞到他身边的冲动,但现实并不是童话故事。
手插兜身体微微往后倾斜,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哼出几句他常收藏的粤语歌。
瞥见路边匆匆忙忙的行人,刘海遮住双眼,神色晦暗不明,再次陷入回忆之中。
明天就是2017的除夕夜,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有温暖的陪伴,唯独他是奇怪的异类。
每到这样的节日,他心里积压的情绪愈发的酸涩,凭什么幸福被父亲那混账夺走。
赵齐闵自己都这么认为,不可否认的是事实确实如此,单薄的身影揉在人海中。
步子迈的大,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他开的那家纹身店,夏栩站在身后的不远处,赵齐闵并没有注意到。
夏栩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忐忑不安的,离他越来越近。
双手微微颤抖,或许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心态不够平衡,太过紧张所导致的。
踌躇半晌后还是开了口,还是那个熟悉高挑的身影,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生怕错过任何瞬间。
“闵哥,我在这。”心跳莫名的变快。
赵齐闵听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音调浑身一震,疾步上前却又快再触碰到时停了手。
狭窄的小巷总是会刮起阵阵的微风,把人的发型吹得凌乱如鸡窝,还要去整理。
他见夏栩的衣裳是敞开的,身躯半蹲下来,尽管没说话但肢体动作间尽是柔情的。
夏栩整个人呆住,他只觉得这个表面看上去凶凶的大哥哥背地里是个柔情似水的。
不认同母亲过去对他说的话,这个世界上哪儿都有坏人,有好人,不能以偏概全。
他手臂上明明有纹身,打了唇钉,耳钉许是为了装酷,哥哥还染了头炫酷的红发。
但是哥哥告诉过夏栩,纹身贴是防水可洗的,脸上的钉子也可以拆卸,红发还会染成黑色,因为他未来还要回到大学上课。
身体没有抽离开哥哥的手,脸颊却漫上绯红,这令夏栩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像是有人在背后勒住他的脖颈,窒息,难受。
这样的感受仅仅来源于他面对哥哥的关心很腼腆,要是性格强硬点会选择下意识逃避。
倘若没认出脸,他会把下意识把所有人比作父亲,心理阴影所导致害怕被殴打。
乖乖的站在原地,如同等待主人收养的小黑猫,刮来的风会将外套的角微微掀起。
长度到膝盖上的风衣,总算是把衣领给捋好,赵齐闵缓缓起身,揉揉疲惫的双眼。
“夏栩,怎么知道来找哥哥啦?前段时间干什么去了,信息都不回。”
他故作分外生气的模样,眉心紧紧的凑在一起,垂落的手抬起掐着自己的腰肢。
“哥……别生气好吗?”依旧是畏畏缩缩的语气,针织帽遮挡住脸,看不清神色。
赵齐闵从没打算对夏栩发火,只是单纯认为他太可爱了,不想看到他哭哭唧唧的。
回到穗城近一个月,两人只在跨年那天见过面,后来的日子夏栩没主动来过这儿。
唯独让他生气不爽的点就在这,就算遇到再不好的事,他也不会蠢到去对夏栩爆粗口。
大约年初八他就要回到沪城去,现在公司的员工都放假,高楼孤寂矗立在城市中。
在今年的九月之后,赵齐闵将会重庆沪城来回跑,既要在大学上课还要经营公司。
陷入深深的思绪,牵扯到这些时总会头疼不已,他觉得穷未必是件太坏的事。
至少生活是平平淡淡的,不会有人引火上升到自己,开着家喜欢的纹身店,在大学上偏爱的专业。
偶尔还会坐上飞机到穗城看望夏栩。
穗城并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事物,只要是父亲在这座城市留下足迹,都会令他痛苦。
美好的回忆几乎为零,但夏栩是个大大的例外,他实在于心不忍,才离开这儿。
放得下充裕的财富,放得下家族留给他的产业链,但这些对于他来说只是虚无,任何都不重要,只放不下眼前的少年。
眼底最深处不舍的情绪都快溢出来。
陪伴对方的时间太少,所以赵齐闵比谁都珍惜这段关系,捧在他的手心里呵护着。
原先是准备出国,去到日本过他理想的留学生活,一张判决书,撕碎了这场美梦。
不过还好,赵齐闵很庆幸自己没有选择早早出国,才有这个机会遇见开朗的夏栩。
缘分并非刻意去寻找,而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性格遭遇极其相似的他们,误打误撞成为了相伴一生的朋友或爱人。
这样的想法至此刻在内心根深蒂固。
在外头站的腰酸背痛,他最初是在穗城的老市场逛了大半天,微信步数在长久的积累都有一万以上。
膝盖痛的直不起,宛若有根被磨锋利的钢筋直直插进骨髓中,疼到快没有知觉。
两人似乎都沉浸在思考中,没有厉害的读心术,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回想什么东西。
半小时,谁也没有理会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齐闵,见自己的发型比先前乱了很多,蝴蝶结鞋带都散开了。
拍拍肩膀,有些许不耐烦的说道。
“夏栩,我们进里面去吧,看看现在风大的,冻着你可就完蛋了。”
夏栩本以为许久没来到这,最初的想法是哥哥不会将纹身店收拾的如此干净舒适。
每一样用作刺青的工具都摆放在属于它们的位置,完美毫无参差躺在纯黑色的柜子里,还增添了几张新的挂画。
目光显然是毫无疑问的是被最突兀的画稿的勾去,这次的风格是他很喜欢的那种。
是两只相互纠缠在一起的比翼鸟,被金属色的铁笼禁锢住,外观还有藤蔓攀爬着。
笼里的鸟儿似乎分外的想挣脱开来。
夏栩的手摩挲着下巴,不太理解这幅画想传授的意思,刻意压低声调,询问哥哥。
“哥,这张稿子画的好漂亮,背后是有什么寓意吗?”夏栩转过身,坐在沙发上。
赵齐闵习惯性的点燃根烟。
屋内的暖气有些热,后颈冒出薄薄的细汗来,于是像往常那般脱去上衣,露出他有形的薄肌,充满性张力的小臂。
手肘支撑在工作台,听闻夏栩向他请求的问题,即便没扭头还是很细心的回答。
“你这小屁孩好奇心怎么这么强,这幅画大致讲述的是人们对自由的向往,却又不得不向现实所屈服。”
赵齐闵只是用简单的两句话来概括他的画作,向夏栩所解释的很通透,明了清晰。
自身手绘的稿子通常都是后续供客人选择的,弄出点新颖的花样,不单单局限于那几款普通的样式。
他画稿子时的灵感都是来自于生活中的所闻所见,将喜怒哀乐用笔描绘进纸张里。
往往毫无瑕疵美艳的艺术品,大多数的来源,都是需要用那双眼睛去察言观色。
纹身是赵齐闵最大的爱好,共同排在第二的是亚文化以及篮球运动,这样能使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至少是活着的。
不是一副空壳,缺少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不像大部分的富二代,循规蹈矩去继承家族的产业,四处奔波,谈业务,完成为降临于世就被规划好的人生。
他反倒是定不移的做自己,赵齐闵真的太厌恶父亲所有以及香港的所有亲戚。
去完成自己喜欢的爱好,不被任何人的言语所困扰,哪怕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无论哪条路是弯是岔,充满荆棘,四周埋伏着野兽,甚至被阻挡住不让前行。
只要勇敢去尝试的勇气,给予巨大的肯定,相信自己就不会是错误的。
就算赵齐闵的抑郁再严重,沉浸在画稿子的世界,病痛还是能在短暂的时间好起。
可周边老是有人将他和父亲的名字牢牢用绳子绑在一起,那些不堪入耳恶俗的话语早就免疫,偶尔赵齐闵还能发风似的笑。
夏栩无论肢体还是话语之间,竟是对赵齐闵的赞赏,回应时拖出长长的尾音来。
神神叨叨凑到赵齐闵的身旁,涌来的是类似于沐浴露的香味,显然是樱花味的。
误打误撞的,与屋内带着些许烟熏味的暖气,共同交融在一起,是说不上来的。
“哥,我明天可能要回家过年了哟,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呀。”
赵齐闵无心应声,复杂矛盾的情绪冲突着,他立马就能理清夏栩话语背后的含义。
怎么可能会不舍得,他也要去到沪城工作,还要在这方寸天地般的纹身店待几天。
他小心翼翼的向夏栩提出诉求,问他明天能不能一起去城区的江畔边看花火大会。
夏栩轻轻点头,少见的提出了自己的心理想法,他要早些回去吃晚饭,不然会被妈妈斥责。
两人的交谈就这么轻松愉快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