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扒皮的腿据说接上了，但瘸了。
杂役处的日子换了个管事，本质没变。
江左的日子依旧在挑水、劈柴、清扫、喂灵兽的循环里打转。
手臂上三道狰狞的爪痕在贺子安留下的好药作用下，愈合得只剩淡粉色的疤，但偶尔用力时还会隐隐作痛。
那晚油纸包里的肉干味道仿佛还在舌尖，但窗台再没出现过其他东西。
贺子安像是投入深海的石子，在内门杳无音讯。
江左也不去想。
想也没用。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务实。
日子要过，任务要完成，凡间的养老宅院和良田都指望着呢。
在仙门当杂役，至少比在破庙挨饿受冻强点，还能……签到。
签到依旧抠门。
【半块发霉的馍】、【锈迹斑斑的铁钉】、【漏风的破草鞋】……
但江左来者不拒。
破草鞋？修修还能穿，省得买。
铁钉？留着，说不定哪天钉个箱子。
发霉的馍？刮掉霉斑，烤烤也能啃。
他像只勤劳的小仓鼠，把这些在别人眼里纯粹是垃圾的东西，分门别类、仔仔细细地收在自己床底下那个破木箱里。
每次清点他那点微薄的家当，看着箱底渐渐被填满，心里就莫名踏实——这都是以后回凡间安身立命的本钱。
只是，那晚钢鬃豺的袭击，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点阴影。
杂役处发的那些破烂，连低阶妖兽的爪子都挡不住。
靠贺子安救命？那次是运气好，下次呢？
江左可不想把养老计划葬送在妖兽肚子里。
得有点自保的手段。
不求飞天遁地，至少…下次遇到危险，能跑快点？或者，点个火把吓唬吓唬小妖兽？
仙门里灵气浓郁，哪怕在杂役处这犄角旮旯，也比外面强百倍。
江左看着自己那双因常年干活而粗糙的手。
五灵根废柴…
那又怎样？
引点灵气暖暖身子，点个小火苗照明总行吧？
能省点灯油钱也好啊！
江左的动力，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实际。
这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了。
可修炼功法，杂役处怎么可能有？
江左把主意打到了唯一的金手指——签到系统上。
“系统大哥？”
夜深人静，江左缩在通铺角落，在脑子里谄媚地呼唤。
【叮。宿主有何需求？】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波澜。
“那个…商量个事呗？” 江左意念搓手，“你看我这五灵根，混得挺惨的，还差点喂了妖兽…能不能…给本修炼功法？最基础的那种就行！我要求不高！”
【能量不足，权限不足。无法提供。】
系统拒绝得干脆利落。
江左早有预料。
“别啊！你看我天天签到多勤快！” 他开始摆功劳，“给的东西虽然…嗯…很有潜力，但暂时用不上啊！这样，我用东西跟你换！行不？”
【……】
系统沉默。
江左立刻来了精神，意念沉入自己那个宝贝破木箱。
“您看！这株签到得来的【七星伴月草】（其实就是路边长得像星星的野草），灵气多足！还有这袋【星辰砂】（就是河边捡的几颗有点光泽的小碎石），蕴含星辰之力！还有这【百年玄铁】（那块捡来的锈铁钉）……”
他把自己攒下的那些“宝贝”在脑子里一件件吹得天花乱坠，试图打动这个抠门系统。
【……检测到宿主提交材料：鲜草x1，碎石x5，铁钉x1。】
系统的声音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无语？
【价值评估：极低。可置换选项：【《五行蕴气诀》入门篇（基础吐纳及五行微感篇）】。是否置换？】
江左大喜过望！
管它价值高低，能换到就是赚！
“换！立刻换！”
【置换完成。】
一股微弱的暖流涌入脑海。
一篇不算长，但字字古朴拗口的口诀出现在江左的意识里。
《五行蕴气诀》！
虽然只是“入门篇”，虽然只有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和模糊感应五行灵气的方法，但江左如获至宝！
接下来的日子，江左更忙了。
完成繁重的杂役活计后，他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都用来琢磨那篇拗口的口诀。
深夜，其他杂役鼾声震天。
江左就悄悄爬到通铺最冷的窗边，盘膝坐下，对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一遍遍尝试。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感应天地灵气…”
道理他都懂，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他的身体像块顽石，周围的灵气如同滑溜的泥鳅，根本抓不住。
要么精神无法集中，要么好不容易感知到一丝微弱的灵气，刚想引导入体，那灵气就瞬间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灵根，对灵气的亲和力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每次尝试都累得他头晕眼花，后背被冷汗浸透。
好几次他都想放弃。
“练这玩意儿干嘛？有这功夫不如多睡会儿…”
但手臂上隐隐作痛的疤痕，和床底下那点“养老本”，又支撑着他继续。
“再试一次…万一成了呢？至少晚上起夜不用摸黑了…”
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
这天深夜。
江左又一次盘坐在冰冷的窗边，摒弃杂念，主要是默念“养老宅院良田美婢”给自己打气，心神竭力沉静。
他不再刻意去“抓”那些滑溜的灵气，而是尝试着像呼吸一样，极其缓慢、极其细微地，用意念去感受它们的存在。
想象自己是一块干燥的海绵。
就这么…慢慢地…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精神快要耗尽，眼皮沉重欲阖时——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淡淡暖意的气流，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顺着他的呼吸，融入了他的指尖！
像一滴温水，落入了冰冷的池塘。
江左浑身一个激灵！困意瞬间消散！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微弱到极致的感应，按照口诀中描述的路径，用意念极其轻柔地引导着那丝暖流，沿着手臂的经络，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暖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江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精神力前所未有的集中，所有的意念都死死缠绕着那丝微弱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丝暖流终于极其艰难地、如同蜗牛爬行般，抵达了他的丹田气海！
嗡！
仿佛一颗火星落入干草堆！
沉寂的丹田猛地一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瞬间弥漫开来，流向四肢百骸！
虽然微弱，但无比清晰！
引气入体！
成功了！
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喜悦同时冲击着江左！
他感觉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但心中却有一股冲动！
他下意识地按照口诀中关于火行灵气的微弱引导法门，凝聚起丹田里那丝微弱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将其逼向右手掌心。
意念高度集中，额角青筋都隐隐浮现。
噗……
一声轻响。
一点比黄豆大不了多少、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灭的小火苗，颤巍巍地出现在他右手的食指指尖！
小火苗是橘黄色的，光芒极其微弱，只能勉强照亮他指尖的一小片皮肤。
像荒野坟地的鬼火，弱小可怜。
但江左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成了！
真成了！
火！
虽然小，但这是他自己弄出来的火！
以后晚上起夜、找东西，再也不用摸黑或者心疼灯油了！
巨大的成就感伴随着脱力感袭来，指尖的小火苗噗地一声熄灭。
江左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又满足至极的笑容。
值了！
这工伤总算没白受！
窗外的月色清冷依旧。
杂役房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阴影下。
一个穿着玄青色内门弟子服饰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静静伫立了许久。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挺拔冰冷的轮廓。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穿透黑暗和简陋的窗棂，精准地落在那扇小窗内。
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点微弱火苗亮起，映亮少年疲惫却闪亮眼眸的瞬间。
也清晰地看到了火苗熄灭后，少年靠着墙傻笑的样子。
夜风拂过，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阴影中，那向来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如同错觉般的弧度。
转瞬即逝。
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投向窗内的目光，似乎褪去了些许寒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