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脸上的急切和威严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其中夹杂着几分敬畏,几分失落,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

“……我明白了。”

他再次对着我深深一躬,“先生的恩情,赵某记在心里。今日叨扰了,日后,若先生有任何吩咐,只需一句话,我赵擎天万死不辞。”

说完,他便指挥着医疗团队,用最轻柔的动作,将他的儿子和那名保镖抬上了直升机。

轰鸣声再次响起,卷起漫天草屑。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狂风吹拂着我的衣衫和长发。

当直升机群消失在天际,当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彻底退去,山林,终于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宁静。

鸟儿重新开始鸣叫,白猿从树上滑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我。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样。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低头看着被螺旋桨气流弄得一片狼藉的院子,闻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凡尘俗世的淡淡油烟味,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烦躁。

我救下的,或许不仅仅是两个人。

我救下的,是一份巨大的因果,一份足以将我十年苦修的清净,彻底搅碎的麻烦。

那股属于凡尘的油烟味,像是沾染在山间晨雾里的污渍,久久不散。

我试图用扫帚将院中的狼藉清扫干净,将那些被直升机气流卷起的断叶残枝归拢,仿佛这样做,就能将闯入我生活的不速之客留下的痕迹一并抹去。

阿白蹲在屋檐上,抱着一颗野果,小心翼翼地啃着,它显然也被白天的阵仗吓得不轻,直到现在还带着几分警惕。

我沏了一壶新茶,是今年开春时采的云顶雪芽。

茶香清冽,是我最熟悉的味道,能安抚心神。

可今天,这股熟悉的香气似乎也压不住我心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

十年了,我的心湖如古井,无波无澜。

今日却被人投下了一颗巨石。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整片山林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辉光。

我端着茶杯,坐在门槛上,听着风过松涛,听着虫鸣渐起。

这本该是我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

然而,就在某一瞬间,万籁俱寂。

不是那种自然的静,而是一种死寂。

原本还在不知疲倦鸣叫的夏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齐齐失声。

林中原本应该开始夜间活动的鸟儿,也噤若寒蝉。

阿白“吱”地一声尖叫,丢下果子,敏捷地窜到了我的身后,浑身的白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我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目光投向了山路的方向。

风中,传来了一丝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味道。

那不是山林草木的味道,也不是野兽的气息,而是一种铁锈、硝石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属于人类的杀气。

他们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

我的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我救下的那份麻烦,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我没有回屋,只是身形一晃,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屋旁的阴影之中。

这片山林,我生活了十年,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如同我身体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