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卷尺刚碰到琴身,手腕就被轻轻按住了。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小心些,这琴比我入行年头还长。”
抬头时,撞进一双沉静的眸子。男人穿着深灰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简单的素圈手串。他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松香,目光落在那把三弦上,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这就是郭德纲口中“最懂这琴”的周九良,德云社九字科演员,也是圈内公认的三弦好手。
德云社后台正热闹,师兄弟们三三两两凑着对词,远处传来烧饼调侃张九龄发型的笑声。但周九良周遭像有层无形的屏障,只盯着苏砚手里的工具,眉头微蹙:“您是做古建筑修复的?修琴和修戏台子不一样吧。”
苏砚收回手,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周老师放心,木质结构修复原理相通。这是我去年修复的古戏台藻井,用的是传统卯榫加固,您看木料开裂的处理细节。”屏幕上,褪色的斗拱经修复后重现光泽,纹理间的修补痕迹几乎无缝。
这时郭德纲掀帘进来,手里端着刚沏的花茶:“九良,别拿老眼光看人。苏老师祖父是京剧琴师,她打小跟木头乐器打交道。这琴琴头开裂,再用化学胶黏合,过阵子还得坏。”
周九良摩挲着琴身的包浆,声音轻了些:“这是师傅早年跑江湖时用的,琴杆里还刻着字。前阵子演出调弦,忽然发现琴身有缝,吓得我当场就停了。”他顿了顿,看向苏砚,“您打算怎么修?”
“先拆琴马,做木材含水率检测,再用鱼鳔胶黏合。”苏砚指尖点在开裂处,“这里是应力集中点,得加隐形榫头加固,不影响外观。”她从包里摸出个小锦盒,里面是片泛黄的老琴残片,“这是我祖父修复的三弦碎片,用的就是这法子,三十年没再裂过。”
周九良盯着残片上细密的纹路,沉默片刻,侧身让出位置:“麻烦您了。但修复过程我得跟着,这琴……我不放心旁人碰。”
郭德纲笑着摆手:“行了,就这么定了。苏老师,这琴交给您,九良给您打下手。咱们曲艺和匠活,本来就是一家人。”
苏砚的工作室藏在老胡同深处,推门就是淡淡的樟木香气。周九良第一次来,视线先被墙上的古建筑图纸吸引——泛黄的宣纸上,斗拱结构标注得密密麻麻,角落里竟还画着小小的三弦草图。
“这是测绘古戏台时顺手写的。”苏砚把三弦放在工作台上,灯光下,琴身的裂痕像道苍老的伤疤,“老木料怕潮,得先在恒温恒湿箱里放三天。”
周九良点点头,从随身包里掏出个笔记本:“这琴是2001年师傅在天津淘的,原主是位评书老艺人。有次演出遇着大雨,琴身淋了水,后来用普通胶水粘过,现在才会二次开裂。”他念着笔记,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眼神里满是认真。
接下来几天,两人几乎天天“吵架”。苏砚要拆换老化的琴轴,周九良急得差点伸手拦:“这轴是原配的!换了就不是原琴了!”苏砚却拿出放大镜,让他看轴孔处的磨损:“再用下去,琴轴会直接断在里面。我找了同批次的老黄杨木,按原尺寸复刻,保证音色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