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桂接过红薯,热乎气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他摸了摸怀里的通缉令,又摸了摸兜里的螺丝刀,突然下定了决心。他把螺丝刀掏出来,扔在地上,又把通缉令叠好,塞进赵瘸子的衣兜里,声音有些发颤:“赵大爷,谢谢你。这东西,你拿着,去派出所报案吧,能领五万块奖金,给丫丫买件新棉袄。”
赵瘸子愣了愣,掏出通缉令,借着路灯看了看,又看了看林阿桂,没说话,只是把棉袄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先别冻着,我去打电话。”丫丫拉着林阿桂的手,小声说:“叔叔,你是不是要走了?我把我的糖给你,你路上吃。”林阿桂蹲下来,摸了摸丫丫的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警笛声很快就到了,林阿桂没有跑,只是站在屋檐下,看着赵瘸子和丫丫。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时,他回头对赵瘸子说:“大爷,丫丫要是想吃糖炒栗子,你就多放点糖,她喜欢甜的。”赵瘸子点了点头,眼里也湿了。
林阿桂被带走后,赵瘸子拿着那五万块奖金,没给自己买东西,全给丫丫交了学费,还在镇口开了个小饭馆,取名叫“阿桂饭馆”。他总跟客人说,以前有个年轻人,吃了他的栗子,还帮他看了摊子。
三年后,林阿桂被改判为正当防卫,无罪释放。他走出监狱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雾山镇。镇口的老戏台还在,赵瘸子的饭馆也还在,丫丫已经上了小学,看见他,就喊:“叔叔,你回来了!爷爷说你会来的!”
赵瘸子从后厨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糖炒栗子,还是热乎的:“回来了就好,快坐下吃。”林阿桂拿起一颗栗子,剥开壳,放进嘴里,还是当年的味道。他看着窗外的雾山,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暖得很。他突然明白,原来救赎不是冰冷的手铐,而是陌生人递来的一颗热乎栗子,一件旧棉袄,还有那份藏在烟火气里的善意。
3、好日子要慢慢等
梅雨季的雨下得黏,像掺了玉米糊的米汤,糊在陈阿公木工房的窗纸上,把窗棂子那点杉木本色都泡得发暖。房里飘着桐油和樟木混在一处的香,不是城里香水那种冲鼻子的香,是贴肉贴骨的,闻着就想起灶台上温着的红薯粥。
陈阿公蹲在地上,屁股底下垫着块磨得发亮的粗布,手里攥着把老锯子。锯条上的齿早被磨成了圆疙瘩,像他下巴上没剃干净的胡茬,木柄被几十年的手汗浸得油光水滑,紫莹莹的,比新打的紫檀木还耐看。这锯子是他十五岁那年,师傅把着他的手递过来的,当时师傅说:“锯子要钝点,才不跟木头较劲。”如今师傅早化成了后山的土,锯子倒还跟着他,成了半条命。
地上躺着段老樟木,是前儿后山刮大风,吹断的老樟树桠子。陈阿公要把它锯成巴掌宽的小板,给巷口张阿婆做个针线匣子——张阿婆的孙媳妇刚生了娃,针线多,没个正经匣子收着,总东丢西落的。钝锯在樟木上走,“吱呀——吱呀——”的,不像锯木头,倒像老两口夜里头低声唠嗑,慢是慢,可每个字都沾着热乎气。
“陈阿公!陈阿公!”院门外的石板路被踩得“哒哒”响,跟打鼓似的。穿蓝运动服的小柱子举着张纸跑进来,裤脚溅满了泥点,跟刚从田里摸完泥鳅似的。“不好了!村头那棵老榕树要砍了!说明天就来挖机,要修啥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