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躲到第二十三天,红薯地里的嫩红薯被他刨得差不多了,再不下山,要么饿死,要么被山里的野猪拖走。他趁着夜色往镇口挪,路过供销社时,看见墙上贴满了自己的通缉令,照片上的他还是去年在工地拍的,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他慌得往阴影里缩,顺手扯了一张通缉令揣进怀里——不是想留着,是怕别人看见这照片,再认出他。

镇口的老戏台旁,有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还亮着灯。摊主是个瘸腿的老头,姓赵,大家都叫他赵瘸子,据说早年在城里开饭馆,后来老婆走了,就回雾山镇摆摊。林阿桂摸了摸兜里的五十块钱,只剩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十块。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走过去,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赵大爷,要……要一斤栗子。”

赵瘸子抬头看他,眼神没什么波澜,只指了指旁边的纸袋子:“自己装吧,刚炒好的,热乎。”林阿桂捏着五块钱递过去,老头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今天最后一锅,卖完收摊,算送你的。”他愣了愣,怀里的通缉令硌得慌,慌忙装了半袋栗子,转身就往山上跑,没听见身后赵瘸子说:“慢着点,别摔着。”

过了三天,林阿桂的肚子又开始叫。他实在没办法,又摸到镇口,远远看见赵瘸子的摊子旁,多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帮着递袋子。那是赵瘸子的孙女,叫丫丫,去年刚被接来雾山镇,听说父母在外地打工,没了音讯。林阿桂躲在树后,看着丫丫踮着脚给客人称栗子,心里像被猫抓了——他兜里藏着一把从工地捡来的螺丝刀,本来想着要是赵瘸子一个人,就抢了他的钱箱,再往别的镇跑。

可丫丫在,他没敢动。直到客人走光,赵瘸子收拾摊子时,丫丫突然抬头看见他,脆生生地喊:“叔叔,你是不是想吃栗子呀?”林阿桂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赵瘸子把最后一把栗子装进袋子,递给他:“拿着吧,丫丫说你看着饿,这锅没加糖,不腻。”他接过袋子,指尖碰到赵瘸子的手,满是老茧,却暖得很。

又过了五天,雾山下起了暴雨,山洞里漏雨,把他的衣服全打湿了。林阿桂冻得直哆嗦,心里的恶念又冒了出来——他想好了,今晚不管有没有丫丫,都要去抢赵瘸子的钱,再偷一件他挂在摊子旁的旧棉袄。他披着捡来的塑料布,深一脚浅一脚往镇口走,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涩得疼。

到了老戏台旁,却看见赵瘸子的摊子没摆,只有丫丫蹲在屋檐下哭,身上盖着一件旧棉袄。林阿桂心里一紧,走过去问:“丫丫,你爷爷呢?”丫丫抹着眼泪说:“爷爷去给我买退烧药了,他说我要是病了,就没人帮他看摊子了。”正说着,赵瘸子拄着拐杖回来了,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一个纸包,看见林阿桂,愣了一下,又笑了:“是你啊,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出来?”

林阿桂看着赵瘸子瘸着腿,把药递给丫丫,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的烤红薯,剥了皮递给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妹妹也是这样,把仅有的一块红糖熬成水,端到他跟前。赵瘸子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递给他一个烤红薯:“拿着吧,刚在巷口买的,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