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明宽真的走出了山,考上了省里的水利学校。走的那天,爹背着他的行李,送他到山道口,哮喘又犯了,咳得弯下腰,却还笑着说:“到了学校好好学,将来要是能回来,就给山里修条好路,修个好水库,让山里的水不再冲毁庄稼,让山里的娃不用再走泥路。”明宽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他知道,爹等着他回来。
可爹没等到。明宽毕业那年,山里下了场特大暴雨,爹为了救村里的几户人家,被山洪卷走了,只留下那个掉了漆的木药箱,药箱里还装着没送完的药,和一张写了半截的药方。
“爹!你咋站在这儿不动?”娃的声音从山道下传来,明宽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山梁上,手里攥着几片落下来的枫叶,叶子红得像火。秀琴也跟了上来,手里拿着个布包:“给,你爹当年留下的那个药箱,我给你找出来了,里面还有张纸条,你看看。”
明宽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正是那个掉了漆的木药箱,里面的药方还在,旁边多了张叠得整齐的纸条,是爹的字迹,虽然有些潦草,却看得清:“宽儿,要是将来你回来,别忘了,山里的路难走,可走通了,就是好日子。”
风又吹过来,明宽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娃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爹,你咋哭了?是不是山风刮着眼睛了?”明宽蹲下来,摸了摸娃的头,指着远处的云蒙山:“不是,爹是想起你爷爷了。你爷爷说,等咱们把水库修好了,把路修好了,山里的娃就能像山枣一样,长得结实,长得好。”
暮色渐浓,山尖上的霜花更亮了。明宽望着远处的群山,忽然觉得爹的声音就在耳边,像山风一样,轻轻吹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爹没走完的路,他要接着走;爹没完成的事,他要接着做。这山里的秋,不是结束,是开始,是给山里人的信,信里写着:好日子,就要来了。
2、通缉令与热栗子
林阿桂在雾山镇杀了人,刀是对方先掏出来的。镇西头的张屠户见他妹妹林阿娟的豆腐摊抢了自家卤味的生意,带了两个混混砸了豆腐磨,还把阿娟推在地上磕破了头。林阿桂从工地赶回来时,张屠户正举着剔骨刀骂“再敢摆摊就卸你胳膊”,他红着眼扑上去,扭打间刀落了手,没成想一刀扎在了张屠户心口。
警笛声是后半夜漫进雾山的,红蓝灯光把镇口的老槐树照得像染了血。林阿桂躲在柴火房里,听着村支书在广播里喊“知情不报同罪”,攥着妹妹塞给他的五十块钱和半块冷馒头,顺着后山的羊肠路往深处跑。雾山的雨总下得黏糊糊的,把泥土泡得发腥,他摔了好几跤,直到看见半山腰那个被藤蔓裹住的山洞,才想起这是小时候和阿娟躲雨的地方。
山洞里潮得能拧出水,林阿桂把捡来的枯树枝堆在角落,却不敢点火——烟会飘出山。他白天蜷在洞深处,听着外面鸟叫判断时辰,晚上才敢摸出来,在山脚下的红薯地里刨两个生红薯填肚子。手机早关了,怕被定位,只偶尔开一次机看日期,屏幕亮起来时,总能看见妹妹发来的未读消息:“哥,你回来吧,我去自首”,他每次都咬着牙删掉,再把手机塞回最里层的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