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有阿清留了下来。

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比别人胆子大些。

“大人,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我拿起那张位次图,又看了一遍那个小小的角落。

“担心什么?”

“担心柳章?”

我摇摇头。

“他还不配。”

“我担心的,是你们。”

阿清一愣。

“我们?”

“是。”我说,“我担心,你们的心乱了。心一乱,手就乱了。手一乱,音就乱了。音一乱,整个祭天大典,就真的砸了。”

“柳章的目的,不是让我一个人出丑。”

“他是想借由我这个点,搅乱我们整个奉常司的阵脚。”

“如果我们自己先慌了,那就正中他的下怀。”

阿清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抓住了重点。

“那……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排班表。

“演练,吃饭,睡觉。”

“天塌不下来。”

偏殿里,那口“青玉”老钟已经架好了。

它比普通的编钟要大上一圈,颜色是那种深沉的青色,带着岁月的纹路。

我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钟壁。

冰凉,厚重。

这钟,很难敲。

因为它的材质特殊,发声点极为刁钻。

力道轻了,它没声。

力道重了,声音就发闷,传不远。

只有用恰到好处的力,敲在最正确的那一点上,它才会发出那种清越悠扬,能传遍整个祭天台的声音。

我拿起钟槌。

深吸一口气。

然后,敲了下去。

“嗡——”

一声闷响。

像是一口破锣。

殿外的几个小女官,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我没理会她们。

我又试了一次。

“咚。”

还是不对。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偏殿里,就响着这种不成调的“咚咚嗡嗡”。

整个奉常司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从担忧,变成了同情。

她们大概觉得,她们的乐正大人,被柳章给逼疯了。

不但在一个倒霉位置上认了命,还要用一个最难伺候的乐器去赴死。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柳章也听说了。

据说,他在自己司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笑得直拍大腿。

“由她去!”

“我倒要看看,她裴辰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祭天大典上,她要是能敲出一个完整的音,我柳字倒着写!”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阿清气得脸都白了。

“大人,他欺人太甚!”

我还在跟那口钟较劲。

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手臂也酸得抬不起来。

但我没停。

我闭上眼睛,不去听外面的声音,也不去想柳章那张得意的脸。

我脑子里,只有这口钟。

它的结构,它的纹理,它的重心。

我爹以前是造乐器的。

他跟我说过,每一件乐器,都有它自己的脾气。

你要懂它,顺着它,而不是强迫它。

天黑的时候,我终于停了下来。

不是我放弃了。

而是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那口钟的“命门”。

就在钟壁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比指甲盖还小的凸起上。

我睁开眼,眼睛里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