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写日记，我是在建立数据库。每一个羞辱我的人，他们的行为、动机、社会关系、潜在的弱点和把柄，都被我分门别类，冷静地记录下来。
同时，我翻着从旧书摊淘来的、泛黄的大学物理教材和奥赛真题，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那些抽象的符号和定律，是我暂时逃离这个恶心现实的唯一避难所。只有在解出一道难题的瞬间，我才能感觉到，我还是我，我的大脑没有被这些污泥腐蚀。
物理，是我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冰冷而坚实的光。
偶尔，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我会遇到肖坤。他是学校里神一样的存在，成绩断层第一，长得好看，但性格高冷，独来独往。有两次，他经过我身边，目光在我摊开的、写满微积分和物理公式的草稿纸上停留了几秒。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也不会主动开口。我知道，在任何人看来，一个满脸雀斑、被全校孤立的女生，和一个天之骄子之间，隔着比银河还远的距离。
我只是更紧地握住了笔。
压迫在升级，而我的数据库，也越来越庞大。
直到那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我因为生理期，向老师请假在教室休息。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后来，大家都回来了，陈赢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我的手表不见了！我爸刚从瑞士给我带的！二十多万！」
教室顿时炸了锅。那块闪亮的手表，确实是陈赢最近天天炫耀的新宠。
「课间谁在教室？」李浩立刻站出来，扮演侦探。
「好像……就李繁星一个人在。」一个细小的声音说。
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李繁星，是不是你拿的？」李浩走到我面前，语气严厉。
「我没有。」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搜一下书包就知道了！」王莎莎喊道。
不等我同意，几个人冲过来，抢过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桌子上。书本、文具散落一地。然后，一个女生从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掏出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正是陈赢的那块手表。
「果然是你！」陈赢冲过来，一把抢过手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胜利的得意，「李繁星，你穷疯了吧？连表都偷！」
人证（他们认定我独自在教室有机会），物证（手表从我书包里翻出）俱全。我百口莫辩。
班主任来了，年级主任也来了。无论我怎么解释，在那块实实在在的手表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厌恶。连我最坏的想象，都没有料到他们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构陷我。
「通知家长吧。」年级主任沉着脸说。
当我看到父母从工厂匆匆赶来，带着一身疲惫和听到消息后的震惊与难堪，站在老师面前，低声下气地为我「求情」时，我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到了极限。
这不是委屈，是愤怒。冰冷的愤怒。
他们触碰了我的底线。
站在办公室外面，听着里面父母艰难的解释声，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我慢慢转过头，目光穿过玻璃，精准地落在人群中一脸得意的陈赢，和故作严肃的李浩脸上。
我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怯懦，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