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封冶的身体僵了一下。这个声音,他认得。

“是你?‘冷月剑’,苏夜。”封冶慢慢转过身。

苏夜,三年前禁军中的后起之秀,剑法以诡谲狠辣著称,当年冯翊对他颇为赏识,时常指点。只是,那案发后,苏夜便被调往北境,再无音讯。

“你还记得我,是苏夜的荣幸。”苏夜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

“我已不是冯翊。”封冶的声音冰冷,“你现在是魏燎的人?”

“大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苏夜的回答滴水不漏。

“知遇之恩?”封冶冷笑一声,那双盲眼里仿佛藏着无尽的嘲讽,“他让你来,是试剑,还是监视我?”

“都有。”苏夜并不避讳,“将军说,你是雄鹰,即便瞎了眼、断了翅,也还是雄鹰。他想看看,你的爪牙,是否还锋利。”

接下来的日子,千锤坊变得异常压抑。苏夜就住在隔壁的厢房,每日看着封冶熔炼金属,锻打剑胚。他不说话,只是看。他的眼神像他的剑一样冷,让小七感到阵阵寒意。

封冶却浑然不觉。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铸剑之中。对他而言,这不再是一项任务,而是一场仪式,一场与过去的对话。他的手仿佛有了记忆,三年前握刀的感觉,杀敌时刀锋的震颤,都通过铁锤,一点点传递到剑胚之中。

他将东海沉铁熔化,去其杂质,又混入昆仑精金,增加剑身的韧性。整个过程繁琐而漫长,需要对火候有极致的把握。封冶看不见火焰的颜色,只能通过风箱的声音、火焰的嘶吼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浪来判断炉温。他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天,汗水湿透了衣背,浑身只剩下一条短裤,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宛如一尊沉默的战神。

每隔七日,剑胚初步成型,封冶便会进行一次淬火。

“小七,‘冰心泉’。”

小七立刻从院子的深井里打上一桶水。这井水是封冶专门让人挖的,极深,水质清冽,带着一丝寒意,是上佳的淬火之水。

当烧得通红的剑胚浸入泉水时,浓烈的水汽瞬间爆炸开来,整个屋子都伸手不见五-指。

“苏夜,接剑。”

水雾中,封冶的声音传来。苏夜眼疾手快,探手一抓,便握住了滚烫的剑柄。他手掌上早已运气护体,倒也不惧。剑身入手,一股狂暴炽热的气息顺着手臂传来,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条挣扎的火龙。

他当即在院中舞了起来。剑法展开,月华如水,剑光森然。但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这把剑,太“硬”了。刚猛有余,灵动不足,甚至隐隐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戾气,舞动起来极为耗费心神。

一套剑法舞完,苏夜已是满头大汗。他走到封冶面前,沉声道:“剑身过刚,缺少调和。而且,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冲撞。”

封冶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剑胚,用手指细细抚过剑身,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我知道。是沉铁的‘怨气’和精金的‘傲气’还没磨平。不急,这才只是开始。”

这样的试剑,进行了三次。每一次,苏夜指出的问题,封冶都了然于胸,并在下一次的锻打中予以修正。苏夜从最初的监视,渐渐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观赏者,甚至是一个学习者。他从未想过,铸剑一道,竟有如此多的学问。封冶的技艺,已经臻于化境。他闭着眼,却仿佛能看到每一块金属内部的纹理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