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翊”两个字,像淬火的钢针,刺入封冶的耳中。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他感觉到那校尉不耐烦的气息,感觉到周围士卒们握紧刀柄时甲叶的摩擦声。他们不是来“请”的,是来“押”的。
他想拒绝。用最刚烈的方式。但这间铺子,这个小七,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一点念想了。他知道魏燎的手段,如果自己不从,这炉火,连同那个瑟缩在门后的小小身影,都会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铸剑,需要最好的材料。”许久,封冶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材料不成问题,”校尉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昆仑的精金,东海的沉铁,西域的陨铁,只要你开得出名目,三日之内,必会送到。”
“我还要一个人。”封冶继续说。
“谁?”
“我需要一个试剑的人。一个真正懂剑的高手。剑有魂,需以气养之。每经一次淬火,一次锤炼,都要让他试剑,以人气感应剑气的变化。否则,铸成的不过是凡铁。”
这是他临时想出的要求,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一个或许能找到破局机会的缝隙。
校尉显然没料到还有这种说法,他皱起眉,似乎在权衡。“此事我需回禀将军。”
“铸不成,莫怪我。”封冶说完,便不再言语,转身走回风箱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佝偻着背,摸索着拉动风箱,沉寂的炉火再次“呼”地一下窜起,映得他那张平静的脸忽明忽暗。
校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挥手,带着人退了出去。
铁匠铺重归寂静,只剩下风箱的单调嘶吼。
“师傅……”小七怯生生地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他们……”
“没事,”封冶打断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去,把那块最好的‘雪花钢’拿出来。咱们先给隔壁的王大娘,打一把切菜的刀。”
他的决定已经做出。他要接下这个活。那根龙涎香丝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三年的记忆地狱。
他要铸这把剑。他要借着铸剑的机会,亲手“看”一看,三年前的真相,到底被魏燎藏在了多深的地方。这把为魏燎铸造的剑,或许,将是魏燎自己的掘墓之铲。
第二幕:心火淬剑
三天后,如校尉所言,数箱珍稀的铸材被送到了千锤坊门口,引得半条街的邻居都来围观。昆仑精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东海沉铁则漆黑如墨,沉重得两个壮汉都抬得费力。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婴儿头颅大小的陨铁,表面布满奇异的纹路,仿佛星辰的轨迹。
随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魏燎的回复。他同意了封冶的要求,派来了一个试剑人。
那人来的时候,正值黄昏。封冶正赤着上身,在炉火前锻打一块沉铁。他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风的流动和铁锤敲击时传回的震动来判断。他的每一锤都精准无比,火星四溅,仿佛一场盛大的金色烟火。整个铁匠铺都回荡着一种富有韵律的轰鸣。
来人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直到封冶停下来,将烧红的铁块浸入水中,伴随着“嗤”的一声巨响和升腾的白汽,他才缓缓开口:“冯翊,好久不见。”
这声音很年轻,清朗,但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