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的尸体还停在医院冰冷的太平间里,沈言却在走廊尽头,当着来来往往的人,“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他双眼通红,英俊的脸上满是哀求与痛苦,死死抓着我的手腕,声音嘶哑:“安安,求你了,签了这份谅解书吧。苏晴她……她不是故意的。”

苏晴。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猛地扎进我的心脏,然后在我四肢百骸里搅动,冻结了我所有的血液和眼泪。

我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五年,准备下个月就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他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为的却不是我刚刚惨死的母亲,而是那个撞死我母亲的凶手。

一个小时前,我接到电话,说我妈出了车祸,正在抢救。我疯了一样赶到医院,却只看到一张盖上了白布的病床被推出来。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对我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颅内大出血,送来的时候已经……”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轰鸣。

我妈,那个前一天还在电话里笑着叮嘱我,说要亲手为我缝制最美的嫁衣的女人,就这么没了。

警察告诉我,肇事司机叫苏晴,醉驾,超速,全责。

我木然地站在那里,直到沈言赶来。他抱着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直到他犹豫着,挣扎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份《刑事谅解书》。

“安安,”他艰难地开口,“我知道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个,很残忍,但是我必须说。苏晴她……你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起过的,我的高中同学。”

我当然记得。

苏晴,何止是他的高中同学。

她是沈言口中那个,让他情窦初开,让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爱的“白月光”。是他珍藏在心底,连我都不能轻易触碰的,所谓“青春里最美好的遗憾”。

他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带着三分怅惘七分怀念地提起她。说她如何善良,如何美好,家境如何贫寒,却依旧坚韧得像一朵迎风的小白花。说他们当年因为一场误会而错过,成了他一生的痛。

我曾经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白月光”跟他闹过别扭,但他总是温柔地抱着我,说:“傻瓜,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我爱的人是你,要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你。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青春的符号而已。”

我信了。我以为那真的只是一个符号。

可现在,这个符号,这个他青春里最美好的遗憾,开着车,醉醺醺地,碾碎了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人。

然后,我的未婚夫,沈言,拿着一份谅解书,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她。

我的大脑因为这极致的荒谬而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到悲伤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看着他,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仿佛能砸穿这层楼板:“沈言,你让我……原谅一个醉驾撞死我妈妈的凶手?”

“我知道这很难!”他痛苦地闭上眼,抓着我手腕的力道更大了,“安安,你听我解释。苏晴她……她过得很苦。她丈夫前几年出轨跟人跑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白天在餐厅打工,晚上还要去做代驾,要不是被生活逼到绝路,她怎么会去喝酒?她那天是实在太累了,客户又一直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