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佝偻着,颤巍巍塞给林萤一枚铜钱。
铜钱边缘磨得发亮,正面刻着一个「漪」字,背面是道褪色符。
「别拿这些邪物害我妹!」我怒吼,一把夺过,看也不看,直接扔进灶膛。
火苗「呼」地窜起,铜钱在烈焰中蜷曲、发黑,最后化成一缕青烟。
林萤没哭,只是低头看着灶口,轻声说:「哥,它本来能护住我的。」
我没理她。
那时我还不知道——
我亲手烧掉的,是奶奶留给这世上,最后一道护身符。
6
我翻遍奶奶的神龛,香灰簌簌落进袖口。
最底下,压着一张黄符。
纸脆得一碰就裂,墨迹暗红,像干涸的血:
「许命者,非死即替。还愿迟,债主替。」
我手一抖,符纸差点碎成灰。
突然想起林萤脚踝那圈青痕——不是摔的,不是病的。
是井水泡出来的印记。
我冲向祠堂,撞开木门。
褚守漋正慢悠悠拨着算盘,山羊胡一翘一翘。
「三叔公!我想补还愿!」我喘着粗气。
他眼皮都不抬:「行啊。三牲齐全,七钱银子,还得有童男童女各一缕头发——你拿得出?」
我掏出所有铜板,连林萤手腕上那只银镯都摘下来拍在桌上。
叮当一声,轻得可怜。
他瞥了一眼,冷笑:「差大半呢。」
转身,「咔哒」锁上祠堂门。
我跪在青石板上,指甲抠进砖缝,血混着灰,一滴都没流出来——眼泪早干了。
夜里,林萤又不见了。
我悄悄跟到井边。
她赤着脚,站在井沿,脚踝的青痕已爬到小腿,像藤蔓缠尸。
她对着井口,声音轻软:「哥,我听见井底有人唱歌……是你小时候哄我的那首。」
我冲过去抱住她。
她身子冰凉,却在我怀里咯咯笑起来,笑声像井水冒泡:
「娘娘说,你的眼泪比井水甜。」
7
是林萤被井鬼附体的事情终于被村里的人都知道了。
褚守漋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若不献祭,全村遭殃!」点燃的全村人的愤怒。
火把亮起,像一群饿狼的眼睛。
村民围住我家土墙,石头砸进院子,砸碎瓦罐,砸穿窗纸。
「烧了她!别连累我们!」
「林家欠的债,该还了!」
我堵在门口,嗓子嘶哑:「她是我妹!」
老猎户啐了一口,黄痰溅在门槛上:「你奶奶当年就该封井!现在轮到你家还债!」
夜深了,火把散去,留下焦糊味和死寂。
突然,墙头一响。
阿沅翻进来,手里塞给我一包干粮、一把柴刀。
她喘着气,眼神灼灼:「跟我走!翻后山,去镇上!这村子吃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心:「我爹就是被他们逼死的!」
我攥着柴刀,手心全是汗。
回头,林萤睡在里屋,脸颊红得不正常,呼吸轻得像没活着。
逃?
可若我们跑了,井娘娘真会放过全村?
还是——把债全算在她头上?
留下?
她会被村民丢进井里「封井」。
我闭上眼,摇头:「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面对……」
阿沅嘴唇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没说话,转身翻墙,背影没入浓雾,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