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坐起。
林萤的床空了。被子整整齐齐,像没人睡过。
「萤萤?」我喊,声音发颤。
没人应。
我冲出门,雾比往常更浓,湿气钻进骨头缝。刚到井边,就听见那首童谣——我七岁时哄她入睡的调子,轻得像水泡破裂:
「月光白,井水凉,阿哥背我过山梁……」
她赤着脚,蹲在井沿,背对我,瘦小的脊背微微起伏。
「萤萤?」我轻唤,不敢靠近。
她缓缓回头。
眼神空得像枯井,可嘴角却弯起——不是笑,是被人提着线扯上去的弧度。
「娘娘说……」她声音又轻又冷,「你欠她的,该还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
她身子冰凉,脚底湿漉漉,滴着水。
我一路狂奔回屋,把她塞进被窝,自己守在床边,手死死攥着她手腕,生怕她再走。
天亮后,我试探问:「昨晚……你去哪儿了?」
她揉着眼坐起,一脸茫然:「我昨晚睡得好好的呀。」
我僵在原地。
低头,目光落在门槛下——
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从门外进来,直直延伸到她床边。
泥印清晰,水渍未干。
可昨夜,根本没下雨。
4
天刚蒙蒙亮,我就拖着铁锹去井边填土——想把那串小脚印盖掉。
可刚到井口,就见褚守漋背着手站在青石板上,山羊胡上沾着露水,眼神像钩子似的钉在我脚边。
「砚娃,起得早啊。」他慢悠悠开口,目光却扫过湿泥上尚未干透的印子,「这脚印……是你妹的?」
我没答,只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挡在他和井沿之间。
他嗤笑一声,袖口一抖,露出半截焦黑的断指:「你奶奶当年也这样,以为捂得住。可井娘娘要的东西,捂一天,债加一重。」
我咬紧牙关,转身就走。
他在我身后悠悠补了一句:「今晚子时,她还会来。你若拦不住——全村都得替你还。」
我本以为他只是吓唬人。
可当天傍晚,村童在井边捡到一只鹅黄布鞋——正是林萤昨夜穿的那双。
鞋底沾着青苔,还缠着一缕黑发,湿得能拧出水。
5
第二天,褚守漋在祠堂门口敲着铜磬,声音尖得刺耳:「有人被井鬼附体了!得请道士驱邪!再晚,全村都要遭殃!」
第三天,他故意让村民看见鞋底内侧——那里用朱砂画了个模糊的符,像眼睛,又像井口。
没人知道那符是我奶奶早年偷偷绣在萤萤鞋里的辟邪印。
更没人知道,它现在,已经反过来了。
村民围在井边窃窃私语。
有人说烧艾草能逼邪祟现形,有人说要用狗血泼门。
我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可除了信,我还能做什么?
我翻出枕头下最后几枚铜板,买了整捆艾草。
夜里,我把艾草堆满屋子,点燃。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林萤蜷在床角,咳得撕心裂肺,瘦肩一耸一耸。
烟雾缭绕中,她忽然停下咳嗽,直勾勾盯着我,眼神不像十六岁,倒像井底沉了百年的水。
「哥,」她声音轻得像耳语,「娘娘不喜欢烟……她只喜欢你的眼泪。」
我浑身一僵,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得发麻。
第二天清晨,我在灶台边做饭撞见哑婆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