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重新笼罩了书房。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谦卑,只剩下淬了冰的恨意。目光如炬,再次投向那幅《松山访友图》。父亲!我无声地呐喊,指尖颤抖着,轻柔地抚上冰冷的卷轴。这十年,我颠沛流离,尝尽人间至苦,将自己打磨成一把只为复仇而生的利刃,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有人知道,这幅画,这看似天衣无缝的珍宝,它的夹层深处,藏着父亲当年留下的最后一线生机,也是陆明远无法逃脱的催命符!
夜,深沉如墨。陆府静得只剩下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远处回荡。白天人来人往的书房,此刻成了我一个人的战场。桌上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羊角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松山访友图》朦胧的轮廓,像一张沉睡的、潜藏着剧毒秘密的皮。
我从贴身的内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三支纤细的玉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父亲留下的那张泛黄纸笺上,墨迹遒劲而决绝:「画心夹层,留痕为证。启之需药,方附于背。」
药方最后一行小字,如同地狱的请柬:「药成无色,渗纸无痕。然遇『雀舌楠』木所制卷轴,十二时辰内,墨迹自现,遇光则显,遇热则固。」
而陆明远这卷轴,正是价值连城、气味独特的百年雀舌楠!
我屏住呼吸,指尖稳如磐石。玉管倾斜,一滴、两滴……无色无味的药液,精准地落在预先选定的画心边缘,正是父亲当年修复时留下的、极其隐秘的接缝处。药水如饥渴的幽灵,瞬间被古旧坚韧的宣纸纤维贪婪地吸吮进去,不留一丝痕迹。空气中,只有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苦涩药气,迅速被卷轴散发的浓郁雀舌楠木香霸道地吞噬掩盖。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我枯坐在灯影里,像一尊石像,唯有耳朵捕捉着书房外每一丝可疑的动静。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紧绷的神经。十年孤注一掷的谋划,成败就在这方寸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廊下,似乎传来极轻微的、布鞋与青砖摩擦的窸窣声。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汗毛倒竖。指尖一弹,羊角灯骤然熄灭,书房彻底陷入浓稠的黑暗。我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无声无息地滑到厚重的帷幕之后,指尖已悄然扣住藏在袖中的短匕柄端,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唯一的支撑。
门轴发出一声几乎无法听闻的「吱呀」。没有烛火,只有一片模糊的黑影闪了进来,动作轻捷如狸猫。黑影在门口略一停顿,似乎在侧耳倾听房内的动静,随即如同鬼魅般飘向书案方向!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黑暗中,只听到极其细微的纸张摩擦声,还有那人压抑的、低低的喘息。他在翻找什么?难道陆明远还留了后手?冷汗沿着我的额角滑落。
就在黑影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幅画的锦匣边缘时,远处巡夜家丁的灯笼光远远晃过窗棂,短暂地映亮了书房一角!借着那一闪而逝的光,我清晰地看到,那人影并非家丁护院——竟是陆明远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阴鸷的贴身老仆!
他也在打这幅画的主意?陆明远竟连自己的心腹也不信任?还是说……这画里的秘密,牵扯的人远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