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浴缸沿上不动。
「手软」
他瞪我,最后还是坐下来,用勺子舀了,吹凉,递到我嘴边。
馄饨是开洋馅的,很鲜。
我嚼着馄饨,含糊不清地问:
「那些记者……」
「处理了」
「明天小报会写什么?「少帅冲冠一怒为红颜,夜闯码头擒逃妻」?」
他喂我一口汤。
「是「顾家小姐体察民情,深夜暗访码头民生」」
我嗤地笑出声。
汤热气腾腾的,熏得眼睛有点湿。
「沈砚清,你编瞎话的本事见长」
他放下碗,拇指抹掉我嘴角的油花。
「比不上你,顾轻舟,翻墙的本事越来越差,旗袍都刮丝了」
他眼神沉下去。
「那件苏绣的,我最喜欢」
我心里一跳,往水里缩了缩。
「下次我穿裤装跑」
他俯身,隔着氤氲的水汽看我。
「你大可以试试」
4
那晚他到底没把我怎么样。
只是抱着我睡,胳膊铁箍似的勒在腰上。
我稍微一动,他就在梦里皱眉,把我往怀里按得更紧。
呼吸喷在我后颈上,烫的。
像小时候,我们挤在一张床上躲雷雨。
只不过那时他会捂住我耳朵,现在,他的手放在更危险的地方。
天亮时,他走了。
留了张字条在床头,银钩铁画,跟他的人一样霸道。
「老实待着,晚点回来算账」
我揉掉纸条,赤脚踩在地板上。
洋楼的窗户都加了铁栏,漂亮的金丝雀笼子。
上次我是从二楼水管爬下去的,这次,水管被新缠了带刺的铁丝。
沈砚清学乖了。
午饭时,副官送来一个礼盒。
里面是件新旗袍,墨绿色底子,绣着缠枝莲。
料子比刮坏的那件还好。
另外还有个小锦囊,倒出来,是些零碎小东西。
一盒蛤蜊油,几块梨膏糖,一本旧书店淘的《漱玉词》。
副官垂着眼:
「少帅说,让您消磨时光」
我捏着那本脆黄的书页,没作声。
沈砚清总是这样。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糖还总是你正好想要的那颗。
五岁那年,我被他养的大狼狗追得爬上树。
他来了,一枪崩了狗,然后站在树下对我张开手。
「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哭得直抽,不敢跳。
他等得不耐烦,直接爬上来,把我扛下去。
落地后,往我手里塞了块桂花糖。
是早上我跟他讨,他不给的那块。
「哭得丑死了」
他嫌弃地擦我脸上的鼻涕眼泪,动作却放得很轻。
那时候我就该知道,我这辈子,是逃不出沈砚清的手掌心了。
5
我在小洋楼里关了三天。
第四天下午,沈砚清回来了,带着一身硝烟味。
他把军外套扔在沙发上,扯开领口,露出喉结下面一道结痂的抓痕。
是我上次咬的。
我坐在窗前看《漱玉词》,没回头。
他走过来,抽走我手里的书,瞥了眼页码。
「「物是人非事事休」?顾轻舟,你最近很闲?」
我伸手去抢。
他举高,我够不着,反而跌进他怀里。
烟草和火药的气息扑了我满鼻。
「你放我出去,我就不闲了」
他低笑,胸腔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