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音短促地响了一下,世界彻底安静下来。连走廊远处护士站的低声交谈都消失了。
她低头,看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黑屏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脸,惨白,没有一丝生气。她慢慢将那张诊断书折起来,折成一个小小的、方正的块,塞进钱包最里面的夹层,和几张早已不再使用的零钞塞在一起。
藏起来。
像藏起这七年里所有的委屈、失望、那些一次次自我安慰的“他会改的”一样,藏起来。
走出医院大门,闷热的风裹挟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抬头看了看天,灰云压得更低了,但那场雨依旧没有落下来。
她去了菜市场。脚步很稳,甚至比平时更稳。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过腥湿的水产区,在蔬菜摊前停下,挑了两根翠绿带刺的苦瓜。他最讨厌苦瓜,嫌味道清苦,从来不肯碰一筷子。结婚七年,餐桌上从未出现过这道菜。
排骨焯水,苦瓜去瓤切块,姜片拍松。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的水汽升腾起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她站在灶台前,看着那锅汤慢慢熬出淡淡的浅褐色,苦瓜特有的清苦气息混合着肉香,逐渐弥漫了整个厨房。很奇怪,她心里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想那张诊断书,没有想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声音,没有想这七年,也没有想明天。
汤熬好的时候,门外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
赵哲推门进来,眉头习惯性地皱着,扯松领带,把公文包随手扔在玄关柜上。“什么味道?”他吸了吸鼻子,脸上立刻浮起嫌恶,“怪怪的。”
林薇没答话,端着那只土黄色的砂锅从厨房走出来,放在餐桌正中央。热气腾腾,苦味更明显了。
赵哲走到餐桌旁,探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下来:“苦瓜?林薇你什么意思?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玩意儿!”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了的烦躁,“故意的?是不是你弟又来找你要钱了?拐弯抹角地弄这出想恶心谁?”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发泄口,越说越气,猛地抬手一挥——
“哐啷!”
砂锅被狠狠扫落在地,滚烫的汤水和苦瓜、排骨溅了一地,瓷片四分五裂。浓郁的、带着苦味的香气猛地炸开,弥漫在空气里。
“我告诉你!少来这套!这钱不可能给!一天天的就知道贴补你那个废物弟弟!这日子你不想过就赶紧滚!”他指着地上的狼藉,冲着林薇怒吼,胸膛起伏,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是他。
滚烫的汤汁有几滴溅到了林薇的小腿上,留下细微的刺疼。
她站在原地,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立刻低头道歉,没有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没有红着眼眶解释说不是因为弟弟,更没有哭。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十年、结婚了七年的男人。看着他在自己生命可能只剩下最后一年的时候,因为一锅苦瓜汤,对她破口大骂,让她滚。
她的目光太过平静,太过陌生,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映不出丝毫波澜。
赵哲的怒吼卡在了喉咙里。他似乎被这反常的沉默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但随即被更浓的不悦覆盖。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