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新生”从第二天清晨开始。
他在一片暖黄的灯光里醒来,眼前是清华大学的图书馆,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摊开的《量子力学》课本上,书页间还夹着一张图书馆的座位预约条。不远处,穿校服的同学在低声讨论题目,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轻快的音乐。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了现实中熬夜刷题的疲惫,连思维都变得格外清晰——教授在课堂上讲的薛定谔方程,他听一遍就懂;和同学在实验室做的实验,数据一次就对;甚至深夜在图书馆熬夜刷题时,连困意都变成了充实的注脚。
这种感觉太好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忘了自己是在“租赁人生”。他开始每天在清华的校园里醒来,去食堂吃早餐,听物理课,泡图书馆,和同学一起为了科研项目争论到深夜。他把自己完全融进了这个“学霸人生”里,仿佛他本来就该在这里,三次高考失利的痛苦、父母的叹息、出租屋里的冷清,都成了遥远的梦。
可现实世界里的陈默,正在迅速枯萎。
他租的那间小出租屋,窗帘从他租赁人生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拉开过。外卖盒堆在门口,有的已经发臭,散发出酸腐的气息。陈默躺在硬板床上,面色比进店时还要苍白,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曾经能握稳笔的手指变得纤细无力,只能偶尔动一下,像是在模拟做题的姿势。他的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仿佛灵魂已经从这具身体里抽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在黑暗里慢慢变冷。
林砚发现不对劲,是在陈默租赁后的第七天。那只淡蓝色的罐子原本明亮的光影,开始变得忽明忽暗,罐内的图书馆画面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白。他心里一紧,想起了张诚那只最终黯淡的金钱罐,立刻锁上店门,凭着陈默当初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
出租屋的门没锁,一推就开,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砚走进去,在黑暗中看到了床上的陈默,他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林砚走过去,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冰凉得吓人。他没有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铜哨——这是终止租赁的信物,吹出声时能唤醒被幻境困住的灵魂。
哨声尖锐却不刺耳,像一道光划破黑暗。床上的陈默突然浑身一颤,眼睛猛地睁开,却不是看向林砚,而是茫然地盯着空气,嘴里喃喃地念着:“量子……量子纠缠的公式还没推完……图书馆的座位……”
“陈默!”林砚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得像冰块,“醒醒!那不是你的人生!”
陈默的眼神慢慢聚焦,看到林砚,又看到周围熟悉的出租屋,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他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摸到枕头下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和父母的合影,照片里的他还穿着高中校服,笑得有些腼腆,父母站在他身边,眼神里满是期待。他抱着照片,手指反复摩挲着父母的脸,眼泪落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我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他的声音哽咽着,“我以为只要在清华里待着,就不用想高考的事,不用听他们叹气,可我连他们的样子都快忘了……”他把脸埋在照片里,肩膀剧烈地颤抖,“原来我想要的不是清华的人生,是敢面对自己失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