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小店的铜铃偶尔响一下，却再没人进来。林砚把那只金钱光泽的玻璃罐放回橱窗，罐内的金芒渐渐黯淡下去，像燃尽的烛火。他看着蹲在地上的张诚，想起苏晓，想起自己指尖的刺痛，突然明白：那些试图用平行人生逃避现实的人，最终都会被现实反噬——毕竟，用遗忘换来的光鲜，从来都留不住。
5 学霸的幻境
梅雨把梧桐巷泡得愈发沉寂，雨丝细密如针，斜斜扎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又迅速融进积水中，连风都带着黏腻的潮气。小店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时，没有像张诚来时那样带着剧烈的冲撞，只有一阵极轻的“吱呀”声，裹着少年身上的湿冷气息飘进来。
陈默站在门口，后背被一只深黑色书包压得微微佝偻，帆布书包带在他瘦削的肩上勒出两道浅红的印子，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书本，而是三年高考失利的重量。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服，领口卷着边，面色苍白得像蒙了一层薄纸，唯有眼底还残留着一点未熄的光，却藏在浓重的黑眼圈里，怯生生地不敢抬头看林砚。
“我……我想租个人生。”他的声音比苏晓还要轻，像怕惊扰了店里流转的光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指甲缝里还沾着一点铅笔灰，“连续三年都没考上，我爸妈昨天在厨房叹气，我听见我妈说‘要不就让他去打工吧’……”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想看看，要是我考上大学了，要是我能去清华读物理，会是什么样子。”
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少年的视线正牢牢黏在橱窗左侧一只罐子上——那罐子泛着淡蓝色的光，罐内流转的光影是图书馆的暖黄台光，是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量子物理公式，是穿白衬衫的学生抱着书本在梧桐道上奔跑的残影，甚至能隐约听见钢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那是“清华物理系高材生”的人生，光影里的每一寸都透着“成功”的模样。
“租赁这个人生，你会沉浸在它的幻境里，”林砚走过去，指尖悬在罐壁上方，淡蓝色的光在他指腹下轻轻跳动，“幻境越充实，你的本真记忆就会越模糊，现实里的身体也会跟着衰败。”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像是在重复一场早已预知的悲剧，“你要的是‘考上清华’的结果，还是……”
“我要的是那种感觉。”陈默突然抬起头，眼底的光亮了一瞬，却又迅速暗下去，“那种被知识填满的感觉，不用再听别人的叹息，不用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他伸出手，指尖离罐壁还有一寸，就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暖意，仿佛已经摸到了清华图书馆的木质书桌，“我知道有风险，可我实在……实在不想再失败了。”
林砚看着他眼底的恳切，像看到了曾经躲在琴房里不敢面对父亲的自己，也像看到了当初嗤笑“反噬”的张诚。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只淡蓝色的罐子递了过去。陈默接过罐子时，手指都在颤抖，罐内的光影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在他手腕上绕了一圈，像一道微弱的光环。
“谢谢……谢谢您。”少年几乎是抱着罐子逃出门的，书包在他身后晃荡，雨丝落在罐壁上，却没打湿那层淡蓝的光。林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雨雾里，指尖又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这一次，他知道，又一个灵魂要暂时离开自己的身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