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被选中的遗憾
雨丝还在巷口织着淡青的雾,小店木门“吱呀”的余响裹着潮湿的木头气息,在暖黄的灯光里慢慢散开。苏晓站在罐群下,校服裤脚沾着的雨渍已晕成浅褐,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却越收越紧,指节泛出青白,像要把心里翻涌的委屈都揉进那磨出毛边的帆布纹理里。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橱窗角落那只蒙尘的玻璃罐,罐身薄灰下隐约的琥珀光,像暗夜里的一点萤火,勾着她口袋里那张皱得发软的音乐学院招生简章——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连印着的琴键图案都褪了色,却还揣在贴近心口的地方,焐着一点发烫的执念。
“我明年……就要考音乐学院了。”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雨打湿的棉线,稍一用力就会断,“可我妈说,钢琴不能当饭吃,要我报会计专业。她把我的琴谱收起来那天,我听见抽屉里的算盘珠子响,嗒嗒嗒的,像在敲我的心……”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发颤,眼眶里积着的水汽终于漫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在校服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我就是想知道,那些没放弃弹琴的人,后来到底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就走不通。”
最后几个字被她咽得极轻,几乎要融进窗外的雨声里,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林砚心底最软的那块地方。他抬眼看向少女,她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泪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可那双望着罐子的眼睛里,却亮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光——那光太熟悉了,像极了十七岁的自己,攥着音乐学院报名表站在医院走廊,听着父亲病房里仪器的滴答声,把“我想弹琴”四个字咬碎了咽进肚子里的模样。
林砚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只罐子挪去,木质地板被踩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罐口上方一寸处,隔着薄薄的空气,仿佛能触到罐内流转的时光。就在这时,罐身突然轻轻震颤起来,蒙尘的玻璃上竟缓缓映出一道模糊的光影:十七岁的他坐在洒满阳光的琴房里,白色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光斑落在黑白琴键上,随着指尖的起落轻轻跳动,阳光顺着琴键的缝隙,在他手腕上织成一层细碎的金网,连空气里都飘着钢琴烤漆的暖香。
那画面太暖了,暖得有些刺眼,像久埋地下的种子突然撞见天光,让林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往下落,指腹刚碰到冰凉的罐壁,店内所有悬着的玻璃罐突然同时震颤起来!泛着金芒的“暴富罐”、映着纸页的“学霸罐”、飘着棉絮的“平凡罐”,罐内的光影瞬间乱了,金芒、墨痕、暖絮交织成一片纷乱的光雾,在空气中漾开一圈圈涟漪,仿佛整个平行世界的秩序都被惊动,正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发出警告。
可林砚像被罐内的光影魇住了,手指微微用力,将那只蒙尘的罐子从挂钩上取了下来。罐身脱离挂钩的瞬间,一道极淡的琴音从罐口溢出,细若游丝,却精准地钻进苏晓的耳朵里。少女猛地抬起头,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却突然亮了起来——那是她在无数个深夜练琴时梦寐以求的音色,清透得像山涧的溪流,落在心上时,连那些因现实而生的怯懦都悄悄退了。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罐壁,更多细碎的音符便从她指缝间涌了出来,叮叮咚咚的,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漫过掌心,顺着手腕流进四肢百骸,连她书包上挂着的钢琴钥匙扣,都跟着轻轻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