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在滚水里沉浮,很快煮熟。清汤,几点油花,一小撮葱花,就是全部。她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端过去,放在沈铎面前。
沈铎没动,只垂眼瞥了一下,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那亮片女孩立刻捏着鼻子,声音更尖了:“哎呀!这什么东西啊?清汤寡水的,看着就没胃口!沈少,千万别吃,谁知道干不干净,用了什么死猪肉!”
另一个染着黄毛的同伴也跟着哄笑:“就是,铎哥,这哪是您尊贵的胃能消受的东西?怕不是地沟油煮的吧?哈哈!”
沈铎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毒意的、玩味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往后一靠,目光落在身边女伴脖子上那串即使在昏黄光线下也折射出璀璨火彩的钻石项链上。
“吵什么?”他语调懒散,带着一种醉意朦胧的随意,手指却突然一勾,竟精准地扯断了搭扣,直接将那串价值不菲的项链从女伴颈间捞了下来!
“啊!我的项链!”女孩惊呼一声,下意识想去抢,却又不敢真的从他手里夺。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沈铎,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在所有人——包括林晚——震惊到失语的目光中,沈铎手腕随意一扬,那串钻石项链划出一道炫目却冰冷的弧线,“啪嗒”一声轻响,精准地落进了那碗滚烫、浑浊的馄饨汤里。
油汤溅起几点污渍。
“捡起来。”沈铎抬着下巴,冲着彻底僵化成石像的林晚,笑得恣意又残忍,仿佛完成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恶作剧,“赏你了。这项链,够买你这种人的命了。开心吗?”
雨水顺着破旧棚檐滴落的声音,嗒,嗒,嗒,清晰得令人心慌。
死寂之后,是那群男女猛然爆发的、更加夸张的哄堂大笑!夹杂着“沈少牛逼!”“会玩!”“这赏赐够她卖一辈子馄饨了!”的喧哗声,几乎要掀翻这低矮的雨棚。
林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指死死地抠住围裙边缘,指甲深深陷进发白的皮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她低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只看到那单薄得如同纸片的肩膀,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压垮、折断。
那碗滚烫的馄饨,那枚沉在碗底、反射着冰冷光芒的钻石,那些刺耳尖锐的笑声,混合着雨水冰冷的咸腥气,以及车轮溅起的泥点的土腥味,凝固成一把冰冷又滚烫的锉刀,在她仅剩的、微薄的尊严上,来回狠狠地锉磨。
就在这时——
巷口传来虚浮无力、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和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
林晚猛地抬头。
是母亲回来了。
她浑身湿透,薄薄的旧棉袄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她形销骨立,脸色是一种近乎死亡的灰败。她佝偻着背,几乎直不起腰,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湿漉漉、长满青苔的墙壁,每一步都挪得艰难无比。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片廉价的、或许根本没什么用的药片。看到摊前这诡异而喧嚣的景象,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畏惧,和本能的对女儿的担忧。
“晚晚……”母亲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烟,几乎被雨声和笑声淹没,“这……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