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一边说,一边退回了人群,重新找了个角落坐下,低眉顺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这一退,效果比进一百步还好。

我的顺从和“愚钝”,反衬出陈夫子的色厉内荏。

他那套“神来之笔”的说辞,糊弄一下外行还行。但在场的,也有几个是真正懂点行的。他们看陈夫子的眼神,已经变了。

一个真正的大儒,是不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来解释一个学术问题的。

鱼塘,已经彻底被我炸浑了。

王员外看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急得满头大汗。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面子,眼看就要变成一个大笑话了。

他压低声音,对陈夫子说:“夫子,您再……再想想办法啊!”

陈夫子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瞪着那幅画,眼珠子转得飞快,想从上面再找出点什么能证明这是真迹的证据。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窟窿一旦被捅开,只会越裂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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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子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光靠“艺术创造”这个借口,已经堵不住悠悠众口了。他必须拿出一个更“专业”的解释,一个能把所有人都砸晕的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高深莫测的表情。

“顾姑娘提出的疑问,看似有理,实则……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陈夫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听他如何“力挽狂澜”。

“鉴定古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气韵’!”陈夫子一挥袖子,指着那幅画,“你们看这幅画,从整体布局到笔墨精神,无不透着一股雄浑、磅礴之气!这股气,是仿不出来的!这是画圣一生修为的凝结!是他的‘画魂’!”

他开始大谈特谈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什么“画魂”,什么“气韵”,什么“笔墨精神”。这些词一出来,确实很有唬人的效果。因为这东西没法量化,全凭一张嘴说。

“至于衣带这种细枝末节,”陈夫子轻蔑地笑了笑,“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老夫刚才说的‘神来之笔’。其二,便是此画在流传过程中,后人有过修补。古画千年,有所破损,后世藏家请高手修补一二,再正常不过了。或许,就是某位修补的画师,不慎将衣带的细节给改动了。但这丝毫……丝毫不能影响此画作为画圣真迹的根本价值!”

这番话说完,他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这套说辞,确实比刚才那个高明了不少。既解释了细节的错误,又把画的整体价值给保住了。

不少人听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又被他说服了。

王员外也长出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对对对,一定是后人修补的!我就说嘛!”

我坐在角落里,心里冷笑。

老狐狸,挺能掰啊。

还“后人修补”?你当修补古画是补衣服呢?哪里破了缝块布就行?古画修补,讲究的是“修旧如旧”,必须用和原作同时代的材料,用和原作同样的技法,最大限度地还原作品原貌。一个有资格修补吴道子真迹的顶尖高手,会犯下把前朝衣带改成当朝款式的低级错误?

这不叫修补,这叫二次创作。

但我还是没说话。

我就静静地看着他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