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警官追问:「大概什么时候?」
「快十点了吧。」李娟说,「我懒得多听,戴耳机看电影了。」
问完李娟,马警官让我陪着,去鱼塘边找了王建国。
王建国正蹲在塘边下料,一身鱼腥气混着酒气。听说马警官是来查李耀宗案子的,他哼了一声,把饲料桶掼在地上。
「死了?死得好!老天爷开眼!」他喷着酒气,眼睛赤红,「那种黑心烂肝的东西,早该死了!」
「王建国!」我低喝一声。
马警官摆摆手,示意我没事。「昨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你在哪里?」
「我能在哪?就在这!」王建国指着鱼塘,「伺候这些祖宗!没人证明!老子独来独往惯了!」
「有人看到你那段时间往李家方向去了。」马警官语气平淡。
王建国噎了一下,随即更大声地嚷起来:「去又怎么样?我去找他算账!不行吗?可惜啊,没等老子动手,就有人抢先了!省了老子的事!」
他骂骂咧咧,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情绪激动,却问不出更多东西。
最后是陈小军。这个在李耀宗农家乐做电工的外乡小伙被叫来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低着头,不敢看马警官。
「案发时你在哪?」
「宿、宿舍……整理工具。」他声音发颤。
「有人能证明吗?」
「……没、没有。」
马警官打量着他:「李耀宗对你怎么样?」
陈小军的脸瞬间白了,汗珠从额角滚落。「挺、挺好的……」
「是吗?」马警官语气加重了些,「可我听说,他好像抓住了你什么把柄,经常让你加班,还克扣你工钱?」
陈小军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问询持续到天色渐暗。送走最后一位问话者,马警官站在屋檐下,看着细密的雨幕笼罩下的塘镇。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昏黄的光晕在水汽中模糊成团。
「秦伯,」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疲惫,「您觉得,这塘镇的水,深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水在暮色里泛着幽暗的光。
「马警官,」我说,「水再深,也有底。人心啊,有时候比看不见底的水还深。」
他没说话,只是摸出烟盒,弹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却没点。
3
马警官再登门时,雨暂歇了。天光从云缝里漏下来些许,照得青石板路面上水光晃眼。他没穿警服,一件半旧的夹克,手里拎着个文件袋,袋角被雨水洇深了一小块。
我正在檐下翻晒前几日受潮的药材,白术和苍术摊在竹匾里,散发出沉闷的土腥气。
「秦伯,忙呢?」他站定,摸出烟来,却没点。
「马警官。」我直起身,捶了捶后腰,「入秋了,这老腰就不中用。屋里坐?」
「不了,就几句话。」他目光扫过那些药材,又落回我脸上,「县里法医的报告出来了。」
我拍打着袖口沾上的药末,等他的下文。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水汽,凉飕飕地钻进领口。
「死亡时间,」马警官顿了顿,像是要掂量每个字的分量,「比我们最初推断的,要早大概半个小时。」
竹匾边缘一根苍术杆子掉了出来,我弯腰捡起,指腹捻过粗糙的表皮。「哦?这……有出入也是常有的。人死了,身子冷下去的快慢,看天,看地,看各人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