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董事会有一个小型的欢迎晚宴，为你接风。”她通知我，语气平淡，“七点，酒店顶楼宴会厅。”
“……好的，我一定准时出席。”
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就在我以为这场短暂的、冰冷的职场寒暄即将结束时，她忽然又停住脚步，半侧过身。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她完美的侧脸轮廓上镀上一层淡金的光晕。
她的声音低了一些，快了一些，像一阵不易捕捉的风，拂过我的耳膜。
“头发，该剪了。还有，晚宴没那么正式，不必打领带。”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口，留下一个优雅而决绝的背影。
我僵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碰了碰额前确实有些过长的头发。
然后，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记得。
她记得我三年前，头发总是修剪得一丝不苟。
她记得我讨厌一切形式的领带，觉得那像是被拴住的绳索。
那些我以为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无关紧要的细节。
她全都记得。
在这场她主导的、冰冷精确的测试里，她突然漫不经心地，落下了一粒属于过去的、温热的尘埃。
而这粒尘埃，比之前所有尖锐的问题，更让我心神剧震。
晚宴？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城市天际线。
那不会是简单的接风宴。
那是另一个战场。
晚七点整，酒店顶楼宴会厅。
水晶灯倾泻下暖金色的光，将一切都打磨得光滑而疏离。空气里浮动着香槟气泡细微的破裂声、高级香水的尾调，以及被地毯吸音后显得格外克制的寒暄笑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强调着这里的等级和秩序。
我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依言没有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试图维持一丝自己尚且能呼吸的错觉。头发下午特意去修剪过，短而利落。
林薇就在会场中央。
她换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绒长裙，露出的肩膀和锁骨线条优美，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边，冲淡了白日的锐利，添了几分慵懒的妩媚。她被几位董事和他们的家眷围着，言笑晏晏，举止得体，俨然是这场合里毋庸置疑的焦点。
我端着一杯几乎没动的香槟，站在略靠边的位置，像一尊被临时搬来装点门面的雕塑，接受着路过之人的公式化祝贺和打量。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掠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她偶尔也会看过来，眼神在空中短暂相接，她会极轻地颔首，或者举杯示意，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随即又自然地转向旁人，继续她游刃有余的应酬。
那是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无懈可击的社交仪态。与我记忆里那个会因为一柜子奢侈品而惊慌失措、脸颊绯红的女孩，判若两人。
“程经理，年轻有为啊！”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收回目光，是集团的一位元老，王董，挺着不小的肚腩，手里夹着雪茄，笑眯眯地打量我，眼神里透着精明的衡量。
“王董过奖，运气好而已。”我微微欠身。
“诶，谦虚！东欧那摊子，可不是光靠运气就能搞定的。”他凑近了些，雪茄的烟味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得多走动。林总监很看好你啊，刚才还跟我们夸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