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人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 “山城” 牌香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转着:“实不相瞒,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我儿子在重庆儿童医院住院,得了急性白血病,医生说再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手术费要五万块。我跑遍了亲戚家,才凑了一万多,没办法才想把这镜子卖掉。” 说着,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医院的诊断书,纸张边缘被水浸得发皱,上面盖着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 的红色印章,医生的签名是 “李红梅”,诊断结果是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L2 型,需立即进行骨髓移植,费用约五万元”。

1988 年的五万元,相当于重庆国营工厂工人十二年的工资 —— 当时一个工人每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五万元能在解放碑附近买两套小房子。陈守义看着诊断书上 “立即” 两个字被医生画了圈,又看了看男人发红的眼眶,心里泛起一丝同情。他知道解放碑附近有个 “鬼市”,就在较场口的防空洞里,每到凌晨三点,会有不少古董贩子和买家在那儿交易,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像极了父亲说过的 “夜猫子赶集”。但他也清楚,鬼市鱼龙混杂,有真古董,更多的是 “新活”(假货),稍有不慎就会被骗。

“我可以帮你联系个买家,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镜子是假的,后续出了什么事,你得自己担着。还有,我只帮你牵线,成不成交,你们自己谈,我不插手。” 陈守义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帮这个忙 ——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 “能帮人时就帮人,别让良心蒙了灰”。男人连忙道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传呼机,按出一串数字:“这是我的传呼号,您有消息随时呼我,我 24 小时开机。” 陈守义接过纸条,上面的数字是 “126-8765432”,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像是怕他弄丢。

第二天一早,陈守义揣着纸条去了较场口的 “老茶馆”。这家茶馆是 “聚宝阁” 老掌柜刘振山开的,刘振山比父亲大十岁,两人年轻时一起在古董行当学徒,后来 “聚宝阁” 关了,刘振山就开了这家茶馆,成了古董圈的 “消息通”—— 谁家有好物件,谁想买什么宝贝,都来这儿打听。茶馆里摆着八张八仙桌,桌上铺着蓝白格子的桌布,墙角的煤炉上坐着一把铜壶,“咕嘟咕嘟” 地冒着热气,空气中飘着茶叶和煤烟的混合味。

刘振山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老花镜看一本《古董辨伪录》,手里还拿着一支铅笔,在书页上画着圈。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得发亮,见陈守义进来,连忙招手:“守义来了?快坐,我刚泡了‘永川秀芽’,你尝尝。” 陈守义在他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青铜镜的草图 —— 他昨晚特意画的,连缠枝莲纹的花瓣数量都标得清清楚楚。

“刘叔,您帮我看看,这镜子是不是真的唐镜?” 陈守义把草图推到刘振山面前,又把男人的事说了一遍,连诊断书的细节都没落下。刘振山拿起草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你画的这缠枝莲纹,是盛唐的样式没错,但唐镜的镜钮有讲究 —— 朱雀钮的唐镜,朱雀的爪子应该是三趾,而且宝珠的纹路是螺旋纹,不是你画的直线纹。还有,唐镜的厚度一般是 0.8 到 1.2 厘米,你没标厚度,这也是个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