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年深秋,雾都重庆的石板路被夜雨浸得发亮,解放碑旁的 “守义钟表行” 里,陈守义正用镊子夹着细小的齿轮,在台灯下专注地修理一块瑞士怀表。玻璃柜台上摆着十几块待修的钟表,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刚敲过七点,黄铜钟摆的声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在不大的店铺里慢悠悠地荡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橡胶鞋底踩过积水的 “啪嗒” 声格外清晰。
“陈师傅,您这儿收老物件不?” 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背着黑色帆布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裤脚还沾着泥点,雨珠顺着帆布包的边缘往下滴,在门槛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眼神里透着几分焦急,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帆布包的拉链,食指缺了半截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陈守义放下工具,用浸了煤油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机油,打量着来人 —— 这人约莫四十岁,颧骨偏高,皮肤是长期暴晒后的深褐色,说话时带着点南充口音,尾音总不自觉地往上挑。
“我只修钟表,不收物件。” 陈守义摆摆手,目光落在男人紧攥包带的手上。那帆布包的拉链处磨得发白,边角却缝着一块新布,显然是被精心修补过的。他开这家钟表行已有十五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揣着祖传怀表来修的富家子弟,有拿假古董想蒙混过关的贩子,深知越是着急出手 “宝贝” 的,越可能藏着猫腻。
男人却不死心,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是件青铜镜,唐朝的。您要是能帮我寻个买家,好处少不了您的 —— 我给您抽两成利,您看行不?” 说着,他拉开帆布包的拉链,露出里面用红布包裹的物件。红布是老式的斜纹布,边角绣着早已褪色的牡丹图案,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旧物。陈守义本不想多管闲事,但 “唐朝青铜镜” 这几个字让他心头一动 —— 他父亲曾是 “聚宝阁” 古董行的学徒,小时候父亲常抱着他坐在八仙桌旁,用放大镜给他讲古镜上的纹路,说 “盛唐的镜,是能照见时光的”。
“先让我看看。” 陈守义起身关上店门,门楣上 “守义钟表行” 的木质招牌轻轻晃了晃,积在上面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肩头。他将男人引到里屋的八仙桌旁,桌上还摆着父亲留下的铜制放大镜,镜柄上刻着小小的 “陈” 字。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一面直径约二十厘米的青铜镜赫然出现,镜面虽有些斑驳,却能隐约照出人影,边缘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镜钮是一只衔着宝珠的朱雀,纹路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铜绿,绿中带点青,像是雨后青苔的颜色。
陈守义拿起放大镜,指尖轻轻拂过镜身 —— 真古镜的包浆是 “活” 的,摸起来温润细腻,不会有扎手的棱角。他仔细观察缠枝莲纹的走势:盛唐时期的缠枝莲纹,花瓣多是五瓣,花瓣边缘会有细微的波浪纹,而眼前这面镜子的花瓣不仅是五瓣,连波浪纹的弧度都与父亲画册里的唐镜一模一样。他又看铜绿的分布,铜绿多集中在纹路的凹陷处,呈点状分布,这是 “自然沁” 的特征 —— 要是人工伪造的,铜绿会成片状,还会有刺鼻的化学味。
“这镜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守义放下放大镜,指尖还残留着铜器特有的金属凉意。他记得父亲说过,唐镜存世量极少,尤其是朱雀钮的缠枝莲纹镜,全国也就十几面,大多藏在博物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