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医院
住院部,总像是被一层薄薄的灰色笼罩着。消毒水的味道不是那种尖锐的刺鼻,而是带着点沉闷的凉意,渗透在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和墙壁上斑驳的印记、护士站此起彼伏的呼叫铃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近乎凝固的严肃。
路州提着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桶,脚步在光洁的瓷砖上敲出轻快的声响,像一串跳跃的音符,硬生生在这片沉静里撕开一道暖色的口子。他刚从学校的篮球场过来,额角还带着薄汗,被走廊里的空调一吹,泛起健康的红晕,连带着那双眼睛,都亮得像盛了夏末的阳光。
他是来给兄弟陈阳送汤的。陈阳前一天刚割了阑尾,这家伙怕疼,昨晚打电话时还哼哼唧唧,说护士小姐姐扎针太狠,食堂的粥寡淡得像白开水。路州想着,母亲炖的鸽子汤最是补元气,特意多盛了些。
“哈喽!陈大少,你的续命汤来了!”他推开病房门,声音洪亮得像敲了下小锣,隔壁床正靠着床头打盹的大叔被惊得一个激灵,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陈阳躺在病床上,刚输完液的手还没完全缓过来,闻言立刻朝他“嘘”了一声,眉头皱成个小疙瘩:“大哥,这里是医院!你想让全楼都知道我在这儿呢?”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吓到张叔了都。”
路州这才注意到隔壁床的大叔,连忙露出个歉意的笑,双手合十作揖:“张叔不好意思啊,我这脑子,一高兴就忘了分寸。”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手脚麻利地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鸽子汤炖得奶白,里面飘着红枣和枸杞,还卧着个嫩嫩的荷包蛋。“快尝尝,我妈凌晨就起来炖了,说你动了刀子,得好好补补。”
陈阳看着那碗汤,眼睛亮了亮,接过勺子舀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淌到胃里,舒服得他喟叹一声:“阿姨这手艺,简直了!比医院食堂强一百倍。”
路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陈阳絮叨护士扎针的手法,抱怨医生查房时的严肃,偶尔插两句嘴,逗得陈阳直乐。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斑,尘埃在光里慢悠悠地飘。
聊了约莫半个钟头,陈阳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路州帮他掖了掖被角:“你睡会儿,我去楼下买瓶汽水,等会儿回来陪你。”
陈阳点点头,看着他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
走廊里很静,只有远处护士推车的轱辘声偶尔滚过。路州想着买瓶橘子味的汽水,陈阳以前最爱喝这个。他刚走到楼梯口,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窗边,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是个女生,背对着他,望着窗外。她穿着医院统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衣服宽大得过分,套在她身上,显得肩膀和后背都单薄得像一片叶子,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起来。头发剪得很短,刚及耳垂,发梢有点乱,像是刚被风吹过,露出的脖颈线条很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
路州的脚步下意识顿住了。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更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可那一刻,女生身上那股安静得近乎透明的气息,像一层薄薄的冰,裹着点易碎的脆弱,让他心里莫名地一动——就像看到路边被雨打蔫的小花,想伸手拂去它花瓣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