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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建军的婚后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水。
他真的如他所说,搬去了偏房。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好早饭放在锅里温着,然后就下地干活。他虽然只有一条腿,但干起活来,比村里很多壮劳力还要利索。
我们之间,话说得很少。他似乎知道我不愿意见人,总是把饭菜端到我屋里来。我们一个在屋里吃,一个在院子里吃,像两个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村里的闲言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
“看吧,那林秀就是个不下蛋的鸡,陈建军白瞎那五百块钱了。”
“心气高呗,考上大学的人,哪能看得上咱庄稼汉,还是个瘸子。”
“啧啧,真是造孽哦。”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我只是觉得,对不住陈建军。
他花光了所有的退伍金,娶了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媳妇回来,还要忍受村里人的指指点点。
有好几次,我看到村里的半大孩子,学着他走路的样子,在他身后一瘸一拐地起哄。他只是沉默地,走得更快一些。
那落寞的背影,像一根针,扎得我心里生疼。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走出了房门。
他正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编一个竹筐。他的手很巧,那些坚硬的竹篾,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生命。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出来了?晚上凉。”
我没说话,只是从屋里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拿过一根竹篾,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编了起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只是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好让我看得更清楚些。
月光如水,洒在我们身上。
除了竹篾摩擦的沙沙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但那一刻,我却觉得,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陈建军,”我低着头,轻声开口,“对不起。”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我。
“你没错,不用说对不起。”
“不,”我摇摇头,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我嫁给了你,就该尽一个妻子的本分。从今天起,我搬回来住吧。”
他愣住了,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你……你想好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认命。
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值得我对他好一点。
我们,应该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相濡以沫,共渡难关。
那天晚上,我搬回了主屋。
那张大红的喜被,终于等来了它的两个主人。
我们依旧沉默,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的距离。
黑暗中,我能听到他刻意压抑着的、有些粗重的呼吸。
我知道,他紧张。
其实,我也紧张。
“陈建军,”我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你……睡着了吗?”
“……没。”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喑哑。
“跟我说说,你部队上的事吧。”我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缓缓地,给我讲起了他当兵的故事。
他讲他在雪山站岗,讲他参加抗洪抢险,讲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被卷进漩涡,腿才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