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谁?”阿月攥紧了袖中的绣针,指尖冰凉。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竟有几分狡黠:“我?你不是刚碰过我吗?”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阿月这才发现,他的手指竟是用细竹篾做的,关节处还留着墨色的拼接痕迹。

“墨魂……”阿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皮影用百年老墨浸染,若遇有缘人,墨会生魂。”

“算你有点见识。”少年耸耸肩,走到戏台边,拾起一个断裂的皮影头,“班主死后,戏班散了,他们把我锁在这箱子里,一锁就是八十年。你身上有‘绣魂’的味道,跟当年班主的墨香很像,所以,你能看见我。”

“绣魂?”阿月愣住了。母亲说过,真正的绣品是有“魂”的,那魂是绣娘的心血、记忆,是一针一线里藏着的喜怒哀乐。可她的绣魂,早在那场大火里烧没了。

“你的绣魂快死了。”少年突然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指尖发僵,气血凝滞,再这样下去,连针都握不住了。”

阿月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少年,忽然福至心灵:“你能帮我?”

少年笑了,墨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我是墨魂,以‘魂’为食。你的绣魂虽弱,但带着人间烟火气,比这箱子里的陈墨有趣多了。”他走到阿月面前,伸出竹篾做的手,“我可以借你‘墨魂之力’,让你的手恢复灵气,绣出比你母亲更好的绣品。但你要给我什么?”

“我……我只有这家快倒闭的绣庄。”

“我不要绣庄。”少年摇摇头,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心,“我要你的‘记忆丝线’。”

“记忆丝线?”

“就是你绣品里的‘魂’啊。”少年的声音像羽毛般搔着她的心尖,“你绣《百蝶穿花》时,想起母亲教你辨丝线颜色的样子;你绣《鸳鸯戏水》时,想起初恋送你第一根金线的心动……那些记忆,对我来说,可是最美味的‘墨’。每用一次我的力量,就给我一段记忆,如何?”

阿月的手指微微颤抖。没有记忆的绣品,还是“活”的吗?可若连绣品都绣不出来,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母亲留下的绣庄,难道要毁在她手里?

“成交。”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梦呓。

少年笑了,墨色的身影在火光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明日卯时,来取你的‘墨’。”

第二天一早,阿月准时打开绣庄大门,却见门槛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砚台,砚台里盛着半池浓黑的墨汁,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

她拿起砚台,按照少年的嘱咐,用指尖蘸了一点墨,轻轻抹在绣绷上的缎面。奇迹发生了——原本僵硬的丝线突然变得柔软,歪扭的针脚像被无形的手抚平,那半只蝴蝶的翅膀,竟在晨光中透出了水墨画般的层次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缎面上飞出来。

“张府的屏风……有救了。”阿月喃喃道,眼眶忽然湿了。她坐到绣绷前,指尖的墨香仿佛带着一股魔力,穿针引线间,她甚至能“看见”三圣母的衣裙在云雾中飘动,沉香的开山斧闪着寒光——那是《劈山救母》的场景,是母亲最爱的戏。

可当她绣完最后一针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母亲坐在灯下,握着她的手教她穿针,阳光透过窗棂,在母亲的白发上洒下一层金辉……那个片段像被风吹过的烛火,明明灭灭,然后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