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他忽然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彻骨的疲惫,“我把你关起来,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连句解释都不敢说……我怕,怕你知道了真相,更恨我没用,护不住你,也护不住沈家。”

其实他更怕,怕她知道了这一切源于无奈,会动摇,会心软,会被困在这无望的牵绊里,陪他一起熬。他宁愿她恨他,至少那样,她还有力气活着。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的心会先死。

夜色渐浓,他起身准备离开,转身时,却瞥见墓碑后藏着个小小的布包。解开一看,是半块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是他的生辰八字,用朱砂绣的,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

是沈知微的字迹。

他猛地想起,她被关的第二年,曾托春桃求过他,要一套绣线。他当时正被前太子的人盯着,心烦意乱,只当她又在闹脾气,冷冷地拒绝了。

原来,她那时是想……

谢景行死死攥着那半块帕子,指节泛白,喉咙里涌上腥甜,一口血猛地喷在墓碑前的桃花上,将那粉白的瓣儿染得通红。

春桃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见他这样,终是忍不住哭出声:“世子爷……姑娘临走前,曾说过一句话。”

谢景行抬眼,眼里布满血丝。

“她说,‘若有来生,不愿再遇见’。”

第五章 无字碑

又过了十年。

谢景行鬓角已染霜白,身子骨大不如前,却仍坚持每月去沈知微坟前坐一天。那株桃树长得愈发繁茂,每年花开时,如云似霞,将那方小小的墓碑掩在一片春色里。

这年冬天,他染了重疾,躺在床上,连起身都费力。弥留之际,他召来唯一还留在身边的老管家。

“我死后,”他气息微弱,声音却异常清晰,“把我葬在知微旁边,碑上……什么都别刻。”

老管家红着眼眶应了。

“还有,”他指了指床头的木盒,“这里面的东西,一并埋了。”

木盒里,是那截断掉的白玉簪,是半块摔碎的玉佩,是那半块没绣完的帕子,还有一封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的信,墨迹晕染,到最后也没能送出。

信上只有一句话:“知微,等我来赴约。”

他终究是食言了,当年说平定北境就娶她,后来又说等冤案昭雪就赎罪,可到最后,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能亲口说给她听。

谢景行闭上眼睛时,窗外正飘着雪,像极了沈家出事那天。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女,站在刑场的雪地里,眼神绝望又倔强,问他:“谢景行,你拿什么赔?”

他想告诉他,拿命赔。

只是这一命,轻如鸿毛,再也换不回她眼中的半分光亮了。

下葬那日,天气晴好。两座坟挨在一起,沈知微的碑上依旧是那几个字,谢景行的碑却是干干净净,连生卒年月都没有,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

唯有那株桃树,枝桠伸展,将两座坟都拢在树荫下。

多年后,有人路过这片墓园,见那满树桃花开得绚烂,好奇地问守墓人:“这两座坟,葬的是夫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