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囚笼里的月光
沈知微第三次砸碎窗棂上的冰花时,指腹被尖锐的木刺划破,血珠滴在青灰色的地砖上,像极了那年上元节,谢景行替她簪在发间的朱砂梅。
“姑娘,仔细手。”侍女春桃慌忙递上帕子,声音里带着怯意。
沈知微没接,只是望着窗外。高墙外是皑皑白雪,再远些,隐约能看见永宁侯府的飞檐,檐角的风铃被冻住了似的,悄无声息。她被关在这处别院,已有整整三年。
三年前,她还是吏部尚书沈家的嫡女,谢景行是尚未袭爵的侯府世子。他们在桃花树下私定终身,他说待他平定北境,便八抬大轿娶她过门。那时的月光真好,洒在他银甲上,像淬了温柔的刀。
可北境捷报传来的那天,沈家却以“通敌”罪满门抄斩。
谢景行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立于刑场之上,亲手递上了那封“铁证”——据说是从沈尚书书房搜出的,与北狄密信的副本。沈知微跪在雪地里,看着父亲头颅落地的瞬间,终于明白,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网。
她被他带回侯府,不是妾,不是妻,是囚。
“姑娘,世子爷来了。”春桃的声音更低了。
沈知微转身,背对着门口。门轴转动的轻响传来,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那是他身上常年不散的雪松香,曾让她无比迷恋,如今却只剩刺骨的寒意。
“手怎么了?”谢景行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沈知微没回头,指尖的血珠还在往下掉。
他走上前,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指腹有常年握剑的厚茧,触得她皮肤生疼。“又在闹什么?”他的语气沉了沉,“沈知微,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她终于回头,眼底是燃尽的灰烬,“是通敌叛国的罪臣之女,还是永宁侯世子豢养的玩物?”
谢景行的脸色瞬间冷硬如冰,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疼得她几乎蜷缩起来。“安分些,”他咬着牙,“至少,我让你活着。”
活着?她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活着看他步步高升,看他即将迎娶丞相千金,看沈家的冤屈永无昭雪之日。
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白玉簪,雕着栩栩如生的桃花。“下月初三,我大婚。”他声音平静,“这支簪子,送你。”
沈知微看着那支簪,像看到了毒蛇。那年桃花树下,他也是这样拿出一支木簪,笨拙地插在她发间,说“等我回来,换支玉的”。
她扬手,簪子被扫落在地,断成两截。“谢景行,”她一字一顿,血顺着指尖滴在他的靴面上,“我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命,你拿什么赔?”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周身的气息冷得像要将人冻结。“放肆!”他低吼一声,拂袖而去。
门被重重关上,落了锁。
沈知微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截断簪,忽然笑出声来。笑得浑身发抖,直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身前的雪地。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霜,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碎玉般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