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差不多了。
隔天,策划部新提报的一个大型线下推广方案再次被徐蔓批得体无完肤。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尖锐的责骂声穿透并不厚实的墙壁,震得整个楼层人心惶惶。
“……垃圾!一坨屎!这就是你们熬了几个通宵弄出来的东西?企划书狗屁不通!预算表天马行空!你们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给我重做!全部!推翻重来!”她抓起桌上厚厚一叠打印纸,狠狠摔在地上,纸张哗啦啦地散开,像一场可笑的雪。
“徐总监……”一个项目经理硬着头皮开口,试图解释,“时间实在太紧了,供应商那边……”
“闭嘴!”徐蔓猛地转过身,眼睛布满骇人的红血丝,死死瞪着说话的人,“我不想听任何借口!做不了就滚!公司不养废物!”她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连厚重粉底都遮掩不住那层灰败的死气。她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空气压碎。
就在这时,我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咖啡杯,出现在办公室敞开的门口。杯口氤氲着温热的白汽,浓郁的咖啡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在弥漫着硝烟味和恐惧感的空气里,形成一种突兀的温柔假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惊愕、不解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
我迎着徐蔓那两道淬毒般射来的目光,稳步走了进去。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我平静地穿过散落一地的文件纸,停在距离她办公桌一米远的地方。
徐蔓死死地盯着我,眼神混乱而凶狠,混杂着极端的不信任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随时要扑上来的野兽。“你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虚弱。
我没有理会她的咆哮。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桌上那堆凌乱的文件,掠过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最后停留在她眉心那片浓得几乎滴出墨汁的黑气上。那黑气此刻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翻涌着,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红。
然后,我缓缓地将手中那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向前递出,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
“徐总监,”我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清晰而柔和,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辛苦了。喝杯热的缓缓吧。我亲手磨的哥伦比亚豆子,提提神。”
我的目光坦然迎向她那双燃烧着惊怒和血丝的瞳孔,嘴角甚至弯起一个极其浅淡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弧度,带着一种冰冷的体贴。
咖啡杯稳稳地落在她办公桌的边缘。白色的骨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与周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那袅袅升腾的热气,裹挟着醇厚诱人的焦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像一只无形的手,企图抚平紧绷的神经。
徐蔓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那杯咖啡上。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角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突突跳动。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
“你……”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嗬嗬声,像是被浓痰堵住了气管,又像是毒蛇在警告前的嘶鸣。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剐向我,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极度的不信任,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那种对未知厄运的本能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