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看着二婶那张已经快要裂开的脸,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您说得对,这针法是挺陈旧的。”
“算算日子,到今天,差不多有三百多年了吧。”
3
三百多年。
这四个字像块大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在座的都是什么人?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他们或许不懂刺绣的技术细节,但他们懂一样东西——价值。
一样东西,一旦跟“前朝”、“宫廷”、“失传”、“绝技”这些词挂上钩,那它的价值就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了。
那是身份,是底蕴,是品味。
你穿金戴银,那是富。
你把失传三百年的宫廷绝技穿在袖口上,那是贵。
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刚才那些还在窃窃私语,说我绣活“朴素”、“过时”的女眷们,现在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眼神里全是震惊和渴望。
那眼神,不是在看一块布料,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顾云菲那身时兴的“缠枝绣”,刚才还被人夸上了天,现在再看,就像暴发户身上的大金链子,俗不可耐。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我那位刚才还指点江山的二婶,此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比我袖口上的月白色缎子还白。
她想给自己找补两句,可是在“失传三百年的宫廷绝技”面前,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说我不懂?人家玩的是祖师爷级别的。
说我落伍?人家那是复古,是传承。
她一脚踢在了钢板上,不,是踢在了一座山上。
祖父,也就是镇国公,一直坐在主位上,没什么表情。
此刻,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我,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一丝真正的欣赏。
“好,”他缓缓开口,声音洪亮,“不愧是我顾家的女儿。潜心治学,不慕虚荣。很好。”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分量比千言万语都重。
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我顾云初,虽然父母不在,但依然是国公府最看重的嫡长孙女。
我站起身,对着祖父的方向,盈盈一拜:“谢祖父夸奖。孙女只是觉得,老祖宗的好东西,不该就这么没了。”
我的话说得谦虚,但谁都听得出来里面的分量。
这时候,一直坐在祖母身边的,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妇人,忽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小姐,可否让本宫也瞧瞧你这袖口?”
我心中一凛。
这位是贤妃娘娘。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之一,也是祖母的远房表亲。
今天她能来,是给了国公府天大的面子。
我不敢怠慢,连忙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把手腕递了过去。
贤妃娘娘并没有直接上手触碰,而是隔着一寸的距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她看得极其认真,连蝴蝶翅膀上最细微的一根丝线走向都不放过。
良久,她才抬起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鬼斧神工,名不虚传。”她赞叹道,“本宫在宫里见过不少所谓的双面绣,跟顾小姐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娘娘谬赞了。”我低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