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了，笑声低沉悦耳，却让我后颈的汗毛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细节决定成败，不是吗？尤其是，”他顿了顿，眼里的光芒锐利得惊人，“关于消失的艺术。”他坐直了一点，身体微微前倾，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姿态，却散发着致命的寒气，“您教导我的方法，沈医生，那些关于‘情绪替代’、‘行为合理化’的精妙理论……您知道它们用在什么地方最有效吗？”
我的指尖死死掐进记录本硬壳的边角，指甲盖微微泛白。那些理论，那些我赖以剖析人心、意图引导光明的工具，此刻从他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是在制造‘意外’的时候。”他自问自答，声音轻柔如同耳语，却字字诛心，“就像……上周三，城东废弃工厂顶楼的那位‘失足者’，多么完美的现场。或者前天夜里，‘醉酒’跌入运河的可怜虫……警方报告怎么说来着？‘无可疑痕迹’？”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混合着纯粹的恶意和被充分理解的餍足，“他们甚至没发现，我在旁边，安静地欣赏了整个过程。那种掌控一切的……纯粹的快意。比您引导我尝试的任何‘健康宣泄’，都美妙千百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猛地顶上来，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咽下那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诊疗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嗡声和他平稳得可怕的呼吸。那张优雅的脸庞在惨白灯光下，分明就是一张精心雕琢的恶魔面具。
我猛地睁开眼。恐慌像冰冷的潮水退去，留下被尖锐礁石刺穿的痛感和一片狼藉的愤怒沙滩。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让他继续玩弄人命，更不能让他继续用我的职业尊严当他的遮羞布！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喉咙，却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苏先生，”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下来，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带着锋利的棱角，“您选择将这些‘细节’告诉我，是寻求认同？还是……一种挑衅？”
他挑起一边眉毛，似乎有些意外于我这突如其来的强硬，但眼底的兴趣反而更浓了。“兼而有之？沈医生，您是我唯一的‘欣赏者’。我的……见证人。”
“可惜，”我推开记录本，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声的压迫感，“我对欣赏暴力毫无兴趣。我更关心的是，这种‘满足感’背后真正的空洞。您一遍遍复述这些‘杰作’，真的只是为了回味快感吗？还是……”我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捕捉那完美面具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细微裂痕，“为了掩盖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某种……连您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他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极细微，如同一帧被卡住的电影画面，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那刹那的空气凝滞，被我精准地捕猎到了。那完美的面具下，并非坚不可摧。
诊所沉重的门在苏慎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雨和昂贵古龙水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还有我胸腔里那颗仍在剧烈擂动的心。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刺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