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把我叫到跟前，眼神躲躲闪闪。
大概是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开口了。
“小云，你看你小叔这病，透析不能停啊。爸知道对不住你，但那套小房子，爸想先卖了救急。”
“等以后爸有钱了，一定给你补上。”
闻言，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套小房子，虽然我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但后来架不住我哥强硬要求，我爸还是答应把房子分给我。
在我心里，那是我哥拼命为我争来的。
是我在这个家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念想了。
“爸！”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是我最后的保障，你把它卖了，我以后怎么办？”
“爸，醒醒吧。小叔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我爸猛地抬起头，朝着我嘶吼。
“那他是我亲弟弟！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房子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没了！”
“你怎么这么自私！这么冷血！连一点亲情都不讲了吗？”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爸。
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在那一刻爆发了。
“我冷血？我自私？”
“从小到大，你眼里只有小叔！家里但凡有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紧着他！”
“我哥的大好前程被你毁了，我的学业也被你断了。现在你连我最后一点指望都要夺走，拿去填他那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到底是谁自私！是谁冷血！”
我爸被我突然的指控惊呆了，气得扬手就要打我。
但我没有躲，直直地瞪着他，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只是无力地垂了下去，然后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是长子啊……我能怎么办……爸死前交代我的……我不能不管他啊……”
那一刻，我心中对我爸所有的怨恨，突然都化成了一种无尽的悲凉。
他既可悲，又可恨。
他被爷爷留下的遗言牢牢地捆缚着，不仅拖垮了自己，也拖垮了整个家。
5
最终，那套小房子没能卖成。
因为我哥听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直接对我爸放了狠话。
“你要是敢卖小妹的房子，我明天就去拆迁办楼顶坐着，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怎么把亲生儿女往死里逼的！”
我爸看着我哥眼中前所未有的决绝，被吓住了，没敢再提卖房的事。
但他居然想出了一个昏招。
他背着我哥和我，偷偷将他和妈妈那套中间户型，抵押给了一个私人借贷公司。
一次性贷了十万块钱，利息高得吓人。
他天真地以为，等小叔的病情稳定下来，他一定能慢慢想办法还上这笔钱。
可结果，小叔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贷款的利息却利滚利，越滚越多。
很快，借贷公司的人就找上门了。
几个膀大腰圆、纹着花臂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堵在我们租住的房子门口。
他们不仅用红漆在门上写了巨大的还钱两个字，还砸碎了窗户玻璃。
吵闹声惊动了整个城中村的人都来看热闹。
我们家的那点丑事，彻底成了公开的笑柄。
我妈吓得心脏病发作，差点没缓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