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柳欣在暴雨里看见那间旧书店时,伞骨已经断了两根——最右边那根断口戳着帆布,像只折了翅膀的鸟,雨水顺着破洞灌进衣领,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攥着湿透的租房合同,纸页边缘泡得发皱,爷爷日记里“若琳家的桔梗花田”几个字晕成了淡墨团。

墨色的雨帘把整座城市泡成模糊的光晕,唯有“日暮书屋”的木质招牌透着暖黄的光,灯串在雨雾里晃着,像溺水时递来的一截浮木,让她想起小时候爷爷在巷口举着的灯笼。

她踩着积水跑过去,帆布鞋里灌满了水,每一步都溅起细小的水花。

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也惊得她心里一跳——柜台后坐着个男人,指尖夹着本翻到一半的《山海经》,黑色连帽衫的兜帽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心事。

他手边的玻璃杯里泡着菊花茶,花瓣沉在杯底,没冒一丝热气。

“请问……这里还招租客吗?”她的声音带着雨气的沙哑,说话时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抬头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那颜色很特别,像爷爷收藏的老琉璃珠,只是蒙着层淡淡的雾,没什么温度。

男人身边趴着一只三色猫,尾巴慢悠悠扫过桌面,“啪嗒”一声碰倒了一个铜制怀表——表盘上刻着朵桔梗花,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分,表壳边缘磨出了细痕,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旧物。

男人的目光在她湿透的发梢上顿了两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山海经》的封面,指节上有层薄茧,像是常年翻书或修东西磨出来的。

“二楼,带阳台,月租一千二。”他的声音比雨天还冷,却没忘了指了指楼梯口,“押金三个月,不养宠物,晚上十点后别吵。”说话时,他喉结动了动,像是不太习惯和人说这么长的话。

柳欣后来才知道,他叫李楠。这个名字普通得像巷口的梧桐树,却和他本人一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柳欣拖着行李箱上二楼时,楼梯吱呀作响。房间比想象中干净,阳台的晾衣绳上还挂着半干的白衬衫,是李楠的——领口洗得有些发白,却熨得平整。

角落里堆着半箱旧书,书脊上印着“若琳”的名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娟秀。她蹲下来翻了两本,书页里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像是刚夹进去没多久。

收拾东西时,她的指尖在窗台缝隙里摸到了一张硬纸——是张泛黄的照片。穿白裙的女孩站在花田里,手里举着个铜制怀表,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身后的少年穿着高中校服,耳朵尖微微泛红,手悄悄背在身后,像是藏了朵没敢递出去的花。照片边缘磨得发毛,显然被人反复摸过,背面写着“若琳,2015.9.21”,字迹和爷爷日记里的一模一样。

柳欣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指尖捏着照片,像捏着爷爷没说出口的心事——原来爷爷念叨了一辈子的“若琳”,真的存在过。

“别碰那个。”李楠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了柳欣一跳。

他手里端着杯热可可,陶瓷杯壁凝着水珠,氤氲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那是我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