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块地头站了半个时辰,看着张家老三挥着鞭子,满头大汗地跟那头瘦骨嶙峋的牛较劲。
昨天那个大嗓门的婆娘,王大婶,又出现了。她抱着胳膊,靠在不远处的树下,跟另一个妇人嘀咕。
“你看她,一个大姑娘家,跑田边看男人光膀子干活,真不要脸。”
“可不是嘛,眼睛都看直了。”
我没理她们。我是在看那张犁。我脑子里,是我爹书房里那本《天工开物》的图纸。曲辕犁,只需要一个人一头牛,就能轻松操作,犁得又深又快。
晚上,我回到我的破屋子。点了油灯,摊开纸笔,开始画图。我爹是工部侍郎,虽然因为站错队被罢了官,但他教我的东西,都刻在我脑子里。这些东西,在京城是屠龙之技,没用。但在这里,是能让人吃饱饭的本事。
图纸画了三天,改了七八遍,确认每一个细节村里的铁匠都能看懂。
第四天,我拿着图纸,敲开了村里唯一一个铁匠,吴大叔的门。
吴大叔是个闷葫芦,光着膀子,一身的腱子肉。他接过图纸,眯着眼看了半天,吐了三个字:“没见过。”
“吴大叔,”我声音放得很柔,“这东西叫曲辕犁,省力,好用。你帮我打一副,工钱我照付。要是好用,以后全村人都找你打,你的生意就来了。”
吴大叔抬眼看我,眼神里全是怀疑。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懂什么农具?
我也不多解释,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放在他的铁砧上。银子在昏暗的铁匠铺里,发出清冷的光。
“这是定金。”我说,“三天后,我来取。”
吴大叔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我从铁匠铺出来,王大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她就住铁匠铺隔壁。
她对着旁边正在洗衣服的李家媳妇,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这光天化日的,就往男人屋里钻。还一待就是半天,也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勾当。”
李家媳妇埋着头,不敢接话。
我停下脚步,第一次正眼看她。我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温和,跟春风似的。
“王大婶,”我说,“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不如多关心一下你家地里那几条蚯蚓。我瞅着,它们都比你家男人有劲儿。”
王大婶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2
三天后,我准时出现在吴铁匠的铺子门口。
吴铁匠没让我失望,一副崭新的曲辕犁,就立在墙边。它和我画的图纸一模一样,犁辕弯曲,短小轻便,还带了可以调节深浅的犁评。黑漆漆的铁,泛着刚淬过火的冷光。
“楚姑娘,你这玩意儿……真能行?”吴铁匠还是不信。他打了一辈子铁,没见过这么“巧”的犁。
“行不行,试了就知道。”我付了尾款,然后对他说,“吴大叔,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把这犁送到村东头张三哥家去。”
张三哥是村里最穷的一户。老婆刚生了双胞胎,家里一共五个娃,全靠他一个人几亩薄田养活。他也是村里干活最不要命的。我这几天观察过,全村的男人里,就数他最渴望多打点粮食。
穷人,才最懂粮食的珍贵,也最敢赌。
曲辕犁被送到张三家门口时,又引来半个村的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