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京城流放到这穷山沟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认命。

我叫楚宁,以前是个衣食无忧的贵女,现在,是个带着全村人刨食的泥腿子。

我教他们改良曲辕犁,教他们挖渠引水,教他们开辟没人要的荒地。

可村里的王大婶那伙人,嘴碎得能把房梁说塌。

她们坐在村口大槐树下,磕着瓜子,说我一个女人家家不守妇道,抛头露面,准是想勾搭村里的汉子。

说我那些“新奇玩意儿”是妖术,会败了村里的风水。

我听着,从来不回嘴。

骂人多费口舌,我更喜欢用事实把人的嘴堵上。

等到秋收分粮那天,全村的谷堆都码在打谷场上。

跟着我干的人家,谷堆高得冒了尖,金灿灿的,晃人眼。

而她们那几家,谷堆矮得可怜,稀稀拉拉,风一吹都能看见地皮。

我拎着分粮的账本,站在最高的谷堆上,声音不大,但整个场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说:“明年,我还有几个新章程,能让收成再翻一番。不过,得是‘抛头露面’的人才有资格干。至于那些‘安于室’的,就在家好好待着吧,别出来碍眼了。”

那一刻,王大婶她们的脸,比猪肝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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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楚宁,到青溪村的第一个黄昏,半个村子的人都缩在自家门缝里偷看我。

我身上那件还算体面的云锦裙子,在这黄土漫天的村道上,脏得看不出本色。车夫把我扔在村口,连人带两个箱子,马车头也不回地颠簸走了,扬起的灰尘呛得我咳嗽了好几声。

村长是个干瘦的老头,姓李,吧嗒着旱烟,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他大概这辈子没见过我这种“货色”。京城里来的,犯了事的,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在他眼里,我就是个麻烦。

“楚姑娘,村西头那间没人住的土坯房,你先住着吧。”李村长吐出一口烟圈,“有啥缺的……就自己想法子。”

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让我自生自灭。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提着两个沉重的箱子,一步一步往村西头走。身后,那些门缝里射出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我能听见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就是她?京城来的那个?”

“看着细皮嫩肉的,能活几天?”

“八成是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能发配到咱这?”

一个嗓门尤其大的婆娘声音钻进我耳朵:“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那腰扭的,啧啧。”

我脚步没停,甚至嘴角还扯了一下。这声音我记住了。

土坯房比我想的还破。屋顶漏着光,墙角结着蛛网,一股子霉味儿。我把箱子放下,打开,里面不是什么绫罗绸缎,而是满满当当的书,还有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衣服。

我换上粗布衣裤,把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来。看着镜子里那张灰扑扑但眼神还亮的脸,我对自己说,楚宁,你不是来这儿等死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在村里转悠。我没去跟那些三姑六婆套近乎,而是直接去了田埂上。

青溪村穷,是有道理的。地是好地,黑油油的,可种地的人和家伙事儿,实在太糙了。他们用的还是那种笨重的直辕犁,一头牛拉着,一个壮汉扶着,犁出来的沟歪歪扭扭,又浅。翻一遍地,人跟牛都得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