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终于直直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天真”和“困惑”。
“所以,我想跟您请教一下。朔方驿给钦犯的供给,就是这个标准吗?如果是朝廷的规矩,那我们没二话,我们认。如果不是……您也知道,我爹那个人,最是古板,最重规矩。”
我往前走了一小步,压低了声音,像是真的在跟他商量。
“要不这样,我写封信,托人送去京城问问裴伯伯?就问问他,这驿站的规矩,是不是改了。免得我们误会了您的一片‘苦心’,也免得将来万一有什么变故,说我们谢家的人,在流放路上,还不知好歹,给裴伯伯添麻烦。”
“裴伯伯”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驿丞的心口上。
他的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白,精彩极了。
“信……信就不必写了。”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姑娘,这里面……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误会?”
他“啪”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把身后的板凳都带倒了。
他对着刚才那个送馊饭的驿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个狗奴才!眼睛瞎了!怎么伺候贵客的?馊了的饭菜也敢往上端?还不快去,把老子珍藏的腊肉切了,再去做几个热菜!还有,把天字号的上房收拾出来!快去!”
那驿卒被打懵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王驿丞转过身,对着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弯着腰,那姿态,就差给我跪下了。
“谢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粗人一般见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您和你家里人,快,快请到正厅里歇着,我马上就安排!”
我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第一回合,我赢了。
但我也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这种人,欺软怕硬是刻在骨子里的。今天我能镇住他,明天呢?
而且,我总觉得,这张头儿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那不是单纯的看热闹,里面藏着点别的东西。
3
王驿丞的动作,比兔子还快。
没一会儿,驿站里最好的天字号房就被收拾了出来。两间正房,一间耳房,打扫得干干净净。
屋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虽然料子粗糙,但至少是干净的,干燥的。
驿卒们端着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来,一个个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
我扶着娘在床上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她抓着我的手,还是不放心,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娘,放心,我没惹事,就是跟他们讲了讲道理。”
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知行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有点害怕,一直紧紧跟在我身后。
我摸了摸他的头:“去里屋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点点头,乖乖去了。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就送了上来。
四菜一汤。白米饭,腊肉炒蒜苗,一盘醋溜白菜,一碗鸡蛋羹,还有一锅滚烫的鸡汤。
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跟刚才那盆馊掉的菜汤,简直是天壤之别。
王驿丞亲自把食盒提进来,脸上堆着笑,腰弯得都快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