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拿这些出来做什么?”他沉声问。
我把最后一卷契书放好,抬起头,微微一笑。
“回三叔的话。这些,是夫君留下的产业。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想请问三叔,这些盖着官府大印的契书,是认咱们季家的规矩,还是认朝廷的王法?”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族规?族规再大,大得过王法吗?这些契书都在县衙备过案的,谁敢乱动,那就是跟官府作对。
季德海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他大概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怎么会懂这些。
“哼,王法自然是最大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但王法也没说,一个女人可以掌管这么大的家业!你拿这些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为了季家的声誉,这些东西,今天必须交由族中代管!”
他这是要耍无赖了。
我点点头:“三叔说得是。王法,确实没说女人可以掌管家业。”
听到这话,季德`海`和一众长辈的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们以为我服软了。
“不过……”我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王法也没说,女人不可以‘代’儿子掌管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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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音刚落,祠堂里又是一片死寂。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山羊胡七公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我叫道,“什么代不代的,没听说过!”
“是啊,闻所未闻!”
“自己编出来的话吧?想糊弄谁呢!”
我没理他们,只是看着脸色铁青的季德`海`。
“三叔,侄媳是不是胡说八道,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您年轻时也在县衙当过差,这本朝的律法,您总该比我这妇道人家懂得多吧?”
季德`海`的眼角抽了抽。
他当然懂。但他赌我不懂。赌我一个女人,只知道哭哭啼啼,逆来顺受。
我没等他回话,转身打开了第二口箱子。
这口箱子里,只有一样东西。
一本厚厚的,书皮已经磨损的《大乾律例》。
我把书捧出来,轻轻放在那一堆地契之上。这个动作,本身就充满了象征意义。
“《大乾律例》,户律,第三卷,第二十七条,清清楚楚地写着:”
我深吸一口气,朗声背诵起来,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夫亡,有子,其子年未及冠者,其母为监,可代掌家资,待其子及冠,再行交割。期间,宗族不得以任何名义,强行干涉或收缴其产业。’”
我背得一字不差,抑扬顿挫。
背完之后,整个祠堂,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一个女人,一个他们眼里的弱女子,居然当众背起了朝廷的律法。
季德`海`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那些族老,更是面面相觑,脸上的得意和贪婪,全都变成了震惊和……恐惧。
是的,恐惧。
他们怕的不是我,怕的是我背后的东西。是那本厚厚的律法,是制定律法的朝廷,是朝廷背后那至高无上的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