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们好?”褚砚的声音拔高,带着被撕裂的痛楚,在安静的婚纱店里显得异常刺耳。他看着鹿悠,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脸。“四十八万!三个月!我去哪里想办法?让我爸妈去卖血?去借高利贷?”
“小褚!怎么说话呢!”张丽娟厉声打断,上前一步,挡在了鹿悠前面,像一堵冰冷的墙,“没本事就别耽误人!连这点诚意都没有,结什么婚!”
“诚意?”褚砚笑了出来,那笑声干涩,像砂纸摩擦。他看着躲在母亲身后、眼神躲闪、只敢抓着婚纱裙摆的鹿悠。五年。五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海誓山盟,那些规划好的未来蓝图,突然变得无比可笑,像阳光下破裂的肥皂泡。
“鹿悠,”他盯着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这就是你的选择?”
鹿悠身体猛地一颤。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涌出来,划过她化了妆的脸颊。
褚砚没再等她的回答。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件昂贵的、象征着幸福的白色婚纱,和那个穿着婚纱哭泣、却始终不敢越过母亲一步走向他的女人。然后,他猛地转身。肩膀撞开了厚重的试衣间门帘。
婚纱店明亮的灯光被甩在身后。他冲进商场冷气过足的走廊,脚步快得像要逃离一场瘟疫。心口那个地方,空了一块,灌着呼呼的冷风,又沉又痛。
他掏出手机,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屏幕解锁。找到那个通讯录里置顶的名字——“悠悠”。
指尖悬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然后,他用力按了下去。
删除联系人。
黑名单。
微信,同样的操作。删除。拉黑。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决绝的钝痛。
五年光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曾经紧密相连的两个人,从此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永不联通。
手机被他狠狠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第二章
褚砚家的客厅很小,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味道,不是饭菜香,是压抑和焦虑。
他爸褚建国坐在那张用了十几年的旧沙发里,背佝偻着。手上夹着半截没点的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盯着地面的一块污渍,眼神浑浊,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妈周芳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一块皱巴巴的手帕,不停地擦眼睛,眼圈红肿得像烂桃子。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四十八万……四十八万……”周芳的声音抖得厉害,又擦了一下眼睛,“老褚,这…这要把人逼死啊…”
褚建国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沉得像个秤砣,砸在狭小的客厅里。“能借的都问过了……”他声音沙哑,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烟,“老王头家刚娶了媳妇,老李头儿子要买房子……一圈下来,也就…能凑个五万顶天了。”他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的褚砚,眼神里充满了无力、愧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砚子…爸…爸没用。”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褚砚心上。他看着父亲那张被生活压垮、刻满皱纹的脸,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写满无能为力的眼睛,还有母亲那压抑不住的、仿佛要流干的眼泪。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