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毕业那年,散伙饭的烟火味还没散尽,站在角落里的林念,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带着自己送的薄荷胸针在台上发言。设计院庆功宴上,周沉绕了大半圈,把香槟杯塞进林念手里,声音压得很低,在林念的耳边轻语:“林念,以后我的图纸上,缺一块写你名字的配重。你不在,楼会歪。” 泪水不受控制直接砸落进杯中,气泡便贴着杯壁簌簌上升,像一串小鼓槌敲在林念的心膜上,震得胸腔嗡嗡作响。

3

婚后的第五年,他们真的在城郊买下了属于他们的房子。周沉亲自设计的图纸被摊在客厅地板上,薄荷绿的马克笔痕迹还新鲜着。周沉从背后轻轻环住林念,下巴搁在她肩窝,蹭了蹭颈侧,最后吻了吻她耳后的碎发,才抬手指向露台:“露台这一部分我专门留出来种你最爱的薄荷,薄荷根扎下去,几年就能爬满栏杆。夏天你画稿画累了,可以抬头看看满室的薄荷绿,风一吹,味道涌进鼻腔便替你提神。”他捏着红笔的手,滑到图纸东南角,干脆利落地画了个小圆,声音低却带着亮:“这儿——婴儿房。我准备整面墙刷成可书写的黑板漆,高度一直做到一米八,任他以后长到一米九也够画。要是他愿意,可以接着画我们的平面图;要是他不喜欢,随便涂鸦也行。”

林念微微侧过脸,鼻尖蹭到他的鼻梁。她没说话,只把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沿着那枚音圈轻轻摩挲。两人望着图纸上虽尚未存在的薄荷地与黑板墙,却仿佛已经看见某日午后阳光像现在一样,从露台的玻璃顶斜斜筛下,薄荷叶被照得几乎透明,风一掠过,绿影摇曳,带起一阵清凉的甜香。他们的孩子——也许是三岁,也许是五岁——正蹲在黑板墙前,捏着一支彩色粉笔,认认真真给他的“房子”添一扇歪歪斜斜的窗。粉笔尖敲在漆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哒”。

那一刻,他们谁都没说话,只让薄荷香、粉笔声、阳光和孩子湿热的呼吸一起填满图纸里曾经空白的每一寸。——那声音穿过十年、二十年,落在他们共同的未来里,叮当作响。

这时的风刚好从落地窗灌了进来,吹动着窗帘的声音呼呼作响,像是他们的未来在轻轻叩门。

第二章   薄荷褪·苦涩

1

变故来得并不轰轰烈烈,只是先偷走了生活里最小的扣子。

最初,周沉像往常一样会把咖啡冲成两杯,像肌肉记忆比脑子先醒。他端着两杯黑咖走到客厅,微抬了一下左手的杯子,顺口问林念:“你要加奶吗?”林念刚起床,连杯子都没碰,愣了下,指指他左手:“那杯不是你自己喝过了的吗?”周沉低头,看见杯沿留着细小的牙印,怔了半秒,笑自己“脑子还没开机”。

再后来,他站在书架前回头问林念:“那本《建构文化研究》是你借走的吗?”但书其实一直被压在他自己的绘图板下,还露出那半截暗红书脊。林念当时没在意,只笑着回一句:“你设计图太多,把书都藏起来了。”她走过去,把书抽出来,拍掉上面落的橡皮屑,递给他。周沉接过,指尖在封面上来回蹭,将书来回翻阅,嘴里却问:“我什么时候买的这本?” 又过了几天,周沉下班回来,把钥匙插在门内却转错方向——逆时针连转三圈,怎么也打不开,他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门牌号了。林念在里面听见锁芯咔咔响,拉开门,见他愣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钥匙串,像看一件从未见过的工具。她伸手想接过来时,他却突然清醒似的,笑着掩饰:“一定是今天改图改到头晕,连开锁方向都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