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薄荷落·清冽
1
A 大社科区永远飘着那股旧书的油墨味。林念抱着刚借的《建筑的隐喻》在拐角处与一个身影撞了个满怀，书册散落一地。林念身上特有的薄荷香一下子扑进了周沉的鼻腔。正在她慌忙道歉时，男生先她一步蹲了下去捡书，指尖压在封面那行烫金小字，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
“你也读柯布西耶的隐喻！”
“你是建筑系的新生？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他眼眸抬起，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念。林念怔了怔，缓慢地摇了摇头。男生把书递回给了她，轻轻点了点自己胸前的学生工作牌。
“大三建筑系周沉——沉舟侧畔的沉。”
说完，他仍半蹲，目光落在她空白的借书卡上，等着她的回应，直到他把最后一本《西方建筑史》递给她，封面上印着的巴黎圣母院尖顶，恰好与他衬衫上的墨点重叠。
“大二设计系，林念——思念的念。”
她垂着眼，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话落，她稍稍抬眼，发现他笑起来时，右颊会陷出一个浅涡，顺着目光掠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了他颈部与右耳交界处的小痣——那颗粟粒大小的痣正随着他偏头的动作，悄悄地滑进了顺着窗户缝溜进来的光里，小小的，褐色的。
林念把《建筑的隐喻》抱在胸前，才发现书脊裂了一条 3 厘米的口，像一道未闭合的线。周沉顺着她目光看去，急忙道歉，紧接着从速写板里抽出一张牛皮卡，对折，用钢笔写下“赔偿券：可兑换一次免费剖面图教学”，落款处签着他的名字。林念笑着收进口袋，却没想到七年后她会把这张卡放进保险柜，跟他对她的回忆一起冻结——那是她手里唯一一张“他还欠我”的凭证。
2
往后的日子，社科区的窗台下多了两道并排的身影。
第一天，谁也没说话，只有翻书声与铅笔沙沙声来回的试探；
第二天，林念把保温杯往左挪了寸许，周沉也顺手把橡皮递到她的手边；
第三天，周沉先开口：“可以借我一支黑笔吗，我的没墨了。”林念把笔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虎口，温度在皮肤上停留了三秒，她收回手，指背却一路烧到耳根，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第四天，她带来两条玻璃纸包的糖，薄荷味的，一条推到他草稿纸旁；
第五天，他早到了十分钟，把靠窗的椅子拉出小半，桌子上放着一摞书，像是给谁留的座位；
第六天，林念对着图纸上的线条蹙眉，指尖无意识在桌面轻轻点着。身旁的周沉忽然停下笔，没说话，只是在她图纸的空白处画了扇小窗，窗格里漏进几道斜线当作阳光，窗内浅浅描了两个挨近的剪影，中间却留了道细细的、没标尺寸的线。
……
不知道是第几天，那条未被标注的尺度线悄悄消失了，肩与肩之间再也没留空隙。林念画设计图稿的背影，与周沉画建筑手稿的侧影，被同一束午后的光轻轻缝在一起——像两株挨近的芦苇被同片斜阳描了金边，从此风过时同摇晃，影落时同叠合。
某天，周沉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笑了笑，将画纸铺展在两人中间。他先在纸上轻轻画了个门框，然后用指腹蹭了蹭纸边，示意林念继续。林念拿起笔，在门框旁画出露台的栏杆，周沉又在栏杆外添了几笔短线当作绿植的轮廓，两人默契地配合着，把“未来之家”的细节一点点补全。最后周沉指着露台，声音放轻：“以后这里要种满你喜欢的薄荷，夏天我们就窝在窗边看着夕阳，闻着薄荷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