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之后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一个律师愿意接我的案子。认识的同行委婉拒绝,推荐的律所一听名字就直接挂断电话……
开庭那天,天气阴沉得可怕。囚车驶入法院侧门,短短一段路,闪光灯几乎要撕裂灰暗的天色,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地将话筒捅过来,各种各样尖锐刺耳的问题砸在车窗上。
“林法医,你是否承认弑父?”
“刻名字是出于什么心理?”
“你恨你父亲吗?”
法警艰难地分开人群,将我护送上台阶。我低着头,手铐磕在冰冷的手腕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即将审判我命运的法庭。
旁听席座无虚席,投射过来的目光各式各样,猎奇、鄙夷、愤怒、冷漠。我看到了几个从前同事的脸,他们迅速移开了视线。我看到了几位业内权威,他们摇头叹息。
我在被告席站定,像一件被展览的罪孽。
法官宣布开庭,程序性地询问:“被告,你是否已聘请辩护律师?”
我的指尖掐进掌心,耻辱和绝望漫过喉咙。我张了张嘴,准备说出那个练习了很多次的“没有”。
就在这时,法庭侧后方的一扇小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所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一个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极其普通的深色夹克,身材清瘦,头发全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但背脊挺得笔直。他的步伐很稳,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完全无视了整个法庭的注视,径直走向被告席。
法警迟疑了一下,似乎想阻拦,但又被他身上某种沉静而不容置疑的气场所慑,动作慢了一拍。
老人停在我面前,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好奇,没有同情,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了然。
他抬起手,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向我。
我僵硬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文件袋,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谁?这是什么?
法官在上面敲了下法槌:“肃静!请问你是?”
老人像是没听见,只是依旧看着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你父亲留给你的。”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轻轻将文件袋放在被告席的栏杆平台上,然后不再多看我一眼,转身,在那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那扇小门又离开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法庭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法官连敲法槌,高喊“肃静”。
而我,全部的世界都凝固在了那个粗糙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无法解开那细细的缠绕线。呼吸堵在胸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针扎般的疼。
终于,线绕开了。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发脆的纸片。
我把它抽出来。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那种我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父亲特有的、微微向右上方倾斜的钢笔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