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默没有说话。她蹲下身，小心地拾起脚边那张画稿。程晏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上面画的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坐在窗边，线条笨拙，但他知道，那隐约有她的影子。
她拿着那张纸，看了几秒钟。程晏清屏住呼吸，等待着评判，或是好奇的询问。他甚至准备好了用“随便画画”来搪塞。
然而，什么也没有。岑默只是将画稿和其他捡起的纸张仔细地整理好，连同速写本一起，轻轻放回他的桌上。然后，她拿起刚才端来的那杯咖啡，放在他手边，又变魔术般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便签本。
她低头飞快地写着什么。程晏清紧张地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移动。
写完，她撕下便签，压在咖啡杯碟下面，对他又笑了笑，便转身回到了吧台后，继续她手上的活儿，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程晏清愣了片刻，才迟疑地拿起那张便签。
纸上没有预想中的疑问或客套的安慰。在他那张潦草侧影画的空白处，她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太阳笑脸。笑脸简简单单，只有几笔，却透着一种笨拙又真诚的暖意。
仿佛冰层破裂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程晏清盯着那个笑脸，看了很久。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胸腔蔓延开，冲刷着之前的尴尬和紧张。她看到了他的画，没有嘲笑，没有探究，只是用这种方式，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却无比有力的鼓励。
他端起那杯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口感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果酸，是他喜欢的味道。她连这个都记住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位老先生，也就是老周，合上了手中的书，慢悠悠地踱到吧台前续杯。他笑眯眯地对岑默说：“岑丫头，今天这豆子不错，香气足。”
岑默依旧是微笑着写下便签递给他。
老周看着便签，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店里足够清晰：“唉，你说这老天爷，也是不开眼。多好的一把嗓子，以前在电台里听着，那叫一个舒服，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真是可惜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程晏清的心湖，激起层层波澜。电台？嗓子？没了？
他猛地想起岑默始终如一的沉默，想起她用便签交流的习惯。原来那不是个性使然，而是……一种不得已的缺失。一股混合着震惊、恍然和更深切怜惜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之前那些模糊的猜测，此刻都有了残酷的答案。
他偷偷看向岑默。她听到老周的话，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未变，却似乎增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老周别再说了。
老周也意识到失言，讪讪地笑了笑，端着咖啡回了座位。
程晏清收回目光，心情复杂。那个太阳笑脸的温暖尚未散去，此刻又蒙上了一层沉重的心事。他看着窗外连绵的雨，第一次觉得，这雨声不仅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包裹着一个安静的、受过伤的灵魂。
他重新拿起铅笔，在速写本的新一页上，却不知该画什么。那个小小的太阳笑脸，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临走时，雨已经快停了。他到吧台结账，鼓起勇气，没有立刻离开。他拿起便签本和笔，在上面认真地画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线条比之前流畅了许多。然后在下面工整地写了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