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烦躁地合上画本，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岑默。
这时，一位熟客模样的老人走到台前，笑着说：“岑老板，老规矩，一杯耶加雪菲。”
岑默转过身，对老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却瞬间点亮了她略显清冷的面容。程晏清注意到，她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取出便签本，用笔飞快地写了一句什么，然后连同打包好的咖啡一起递给老人。老人似乎早已习惯，了然地点点头，接过咖啡和便签，笑着离开了。
程晏清微微一怔。不用声音交流？是个性使然，还是……？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也因为她的沉默而感到困惑，直到观察到几次类似的场景才明白。这种独特的交流方式，配上这间安静的书咖，以及她身上那种与世隔绝般的气质，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也加深了她身上的神秘感。
岑默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向他的方向望来。程晏清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却已经来不及。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空气中短暂相接。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清水里的墨玉，带着一种安静的洞察力。她没有因为他长时间的注视而露出不悦，只是再次微微弯起嘴角，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程晏清有些仓促地回以颔首，赶紧重新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的速写本，耳根却有些发烫。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窥探者。
为了掩饰尴尬，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漫无目的地浏览着书籍。文学、历史、艺术、旅行……种类繁杂，看得出店主的品味很杂。他的手指划过一本本硬皮封面，最终停留在一本关于实验动画理论的旧书上。这让他心里一动，某种职业本能被触动。
他抽出那本书，回到座位。书页泛黄，散发着好闻的霉味。里面的一些观点颇为激进，与他之前所受的商业动画教育大相径庭，却意外地戳中了他内心某些一直在挣扎、却未曾明晰的想法。他看得入了神，暂时忘却了画不出的烦恼，也忘却了时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小了，从瓢泼大雨变成了缠绵的细雨，天空也亮堂了一些。
程晏清合上书，准备离开。他走到台前结账，指了指那本动画书和自己的咖啡杯。
岑默看着他，依旧是那副安静的样子。她拿出便签本，写了一行字，撕下来递给他。字迹清秀工整：「这本书可以外借，登记一下就好。」
程晏清接过便签，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的，微凉。他道了谢，在借书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整个过程，除了他的那句“谢谢”，再无其他声音，却进行得异常顺畅。
推开店门，湿润清新的空气涌来。雨几乎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着水珠，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城市被洗刷一新，透着一种暂得的宁静。
程晏清回头看了一眼“雨音”的招牌，在渐暗的天色里，它透出温暖的灯光。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写着清秀字迹的便签小心地对折，放进口袋里。
“这座城市里，”他想，“好像只剩下这一个安静的角落了。”
而这个角落，因为那个沉默冲咖啡的女子，变得有些不同起来。他隐隐感觉到，某些冻结的东西，似乎因为这场雨和这次短暂的停留，开始有了细微的松动。尽管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此刻，他找到了一处可以喘息的地方。他迈开步子，汇入街边稀疏的人流，背影不像来时那般紧绷了。雨后的街道，映着初上的霓虹，光影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