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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升起时,杏仁糕的甜味突然浓得发腻。我捏着福伯塞给我的戏票,指腹蹭到票根背面未干的墨迹——「书房暗格,《牡丹亭》下册」。
余画龙弯腰捡玉佩的姿势很僵硬。裂成两半的龙纹在他掌心颤动,像垂死的蝴蝶。我假装系鞋带,把白菱给的蜡烛塞进袜筒。蜡油蹭到皮肤,烫出一小块红痕。
歌剧院走廊的壁灯忽明忽暗。余画龙走在前面,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右手的绷带渗出血,可能是刚才捡玉佩时被割伤的。
「第三幕是《离魂》。」他突然说。
我数着地毯上的牡丹花纹,心跳比脚步还重。青铜鱼锁在领口晃荡,锁芯里的底片随着动作发出轻微响动。
福伯的书房亮着灯。推门时,杏仁糕的盘子摆在茶几上,旁边是杯冒着热气的龙井。糕点被咬过一口,齿痕很整齐。
「小姐回来了?」福伯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伴随着抽屉关闭的轻响。
我翻开《牡丹亭》下册。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案件档案,边缘有焦痕。最上方印着「龙纹灭门案-失踪人口」,照片里两个孩子的脸被水渍晕开,但能看清男孩右眼下的泪痣。
余画龙的呼吸声突然变粗。他站在我背后,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档案第二页贴着婴儿特写——裹着鱼纹肚兜,后颈朱砂痣像滴血。肚兜的锁边纹路和我青铜鱼锁分毫不差。
「二十年前七月初七。」我指着档案日期,嗓子发紧,「苏州胭脂厂爆炸案也是这天。」
余画龙的手突然压住档案。他拇指摩挲着婴儿照片,把龙纹玉佩的裂口按在照片边缘。玉佩内侧的刻痕和照片上的水渍拼成完整图案——是家徽,龙衔着鱼。
福伯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我迅速把档案塞进内衣,转身时撞翻龙井。茶水在案卷上洇开,显出隐藏的字迹:「幸存者:长子余XX,幼女...」 后半截被茶渍吞没。
「该喝药了。」福伯端着漆盘进来。碗里的汤药黑得像墨,映出我扭曲的倒影。他枯枝似的手指在碗沿敲了三下,指甲缝里有蜡油。
余画龙突然抢过药碗。汤药泼在地毯上,冒出细小的泡沫。
「烛阴来过了。」他盯着福伯的袖口。
老人腕上露出半截红线,缠着枚铜钱。和白菱那枚一模一样。
福伯叹气的声音像老旧门轴。他弯腰擦地毯时,后颈衣领下滑——苍白的皮肤上,朱砂痣鲜艳欲滴。
我摸到青铜鱼锁在发烫。锁芯自动旋开,底片掉进掌心。对着灯光看,是张烧剩的合影:穿旗袍的女人抱着婴儿,身后站着个戴龙纹玉佩的男孩。
余画龙的玉佩突然发出脆响。彻底裂开的玉片里掉出张微型照片,刚好补全了底片缺失的角落——合影最右侧,福伯穿着长衫,手里捧着点燃的蜡烛。
「第三幕开始了。」福伯直起腰。
他摘掉老花镜时,眼角的皱纹突然舒展,露出底下未被岁月刻痕覆盖的年轻轮廓,右手腕的红线也随动作滑落 —— 缠着三枚铜钱,和白菱、烛阴的同款。
书房暗门在书架后无声滑开,霉味里混着熟悉的沉香蜡味。歌剧院的爆炸声传来时,火光映红窗帘,福伯的倒影在墙上扭曲:黑袍、鱼头面具,和烛阴的装扮分毫不差,唯有右眼下的泪痣,和余画龙的位置完全重合。